那股足以将存在本身都碾碎的逻辑重压,如万古玄冰,封冻了每一个人的神魂。
林小凡感到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剥离、稀释,仿佛一滴墨落入无垠的纯白画布,即将被彻底同化、抹消。
败诉,即是虚无。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规则律师那带着戏谑的意念,如一缕不合时宜的青烟,悄然钻入林小凡的脑海:
“感觉到了吗?这就是‘审计局’的力量。它们不讲道理,因为它们本身就是‘道理’。用它们的逻辑去对抗它们,就像试图用海水去扑灭大海。”
“前辈……”林小凡的神念在重压下艰难地回应,“我该如何?”
“很简单,”规则律师轻笑一声,“不要去扑灭它们的火焰,你要在它们的逻辑世界里,点燃一堆它们从未见过的、无法理解、无法解析的篝火。给这潭死水,投入一个全新的变量!”
全新的变量……
林小凡心中那被压制到极致的火焰,猛地一跳。他明白了。
审计局的逻辑是完美的闭环,无懈可击。
但前提是,这个闭环是建立在它们已知的、认可的宇宙规则之上的。如果……有一种逻辑,一种道理,是它们从未接触,甚至无法定义的呢?
那股来自“概念稳定锚”的绝对自信,如同定海神针,在林小凡即将溃散的意识核心中重新稳固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迎向那高悬的“逻辑天平”和对面那团冰冷的“规则集合体”。
轮到他了。
整个主审判庭静默无声,所有的“概念”都在等待着原告方的陈述。
然而,林小凡没有像审计局那样,释放出一条条清晰的逻辑法则。
他也没有取出王大锤费尽心力“夯实”出的任何一件物证。
他只是伸出手,掌心向上。
“我……向法庭提交一份证据。”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片纯粹的逻辑空间中清晰回响。
一道非物质的、由纯粹意念与信息构成的洪流,从他的掌心缓缓升起。
那并非金光灿烂的法宝,也不是杀气腾腾的神兵,而是一团……无比复杂的、充满了烟火气息的“概念集合”。
这,正是他承诺支付给规则律师的报酬——一份完整的、被虚空吞噬鼎解析并收纳的,“火锅文化概念体系”。
“这是我的证据。”
此言一出,不仅是钱小小和王大锤等人愣住了,就连对面那永恒不变的“规则集合体”,其表面的数据流都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主审官“概率云”静静地悬浮着,似乎也在等待一个解释。
林小凡深吸一口气,他的神念随着那团“火锅概念”扩散开来,化作言语,响彻整个庭堂。
“宇宙审计局指控我们是‘污染’,是‘错误’,是破坏宇宙稳定和谐的‘bUG’。因为我们的存在‘非标准’,因为‘寄生之种’的演化充满了‘无序’。他们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纯净、可预测、标准化的宇宙模型。”
“那么,请允许我向法庭展示一种截然不同的‘和谐’。”
他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感染力。
“请看,”他指向那团升腾的概念,“此物名为‘火锅’。其核心,是一锅沸腾的汤底。这汤底,可以是辛辣,可以是清淡,可以是酸爽……它有其基础的规则,是为‘有序’之基石。”
随着他的讲述,那团概念中,竟真的幻化出一口热气腾腾的铜锅,锅中红油翻滚,仿佛能闻到那股霸道的辛香。
“而围绕着这‘有序’的基石,是万千种截然不同的食材。”
林小凡的语速加快,神采飞扬,“毛肚、黄喉、肥牛、虾滑、青菜、豆皮……每一种食材,都有其独特的形态与质感。食客们根据自己的喜好,随心所欲地将它们投入锅中,不分先后,不讲章法。这,便是‘无序’之体现,是‘个人选择’之自由!”
一盘盘栩栩如生的食材幻象,在铜锅旁浮现,琳琅满目,充满了生命的气息与活力。
“然而,最奇妙之处在于,”林小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彻本源的喜悦,“当这无数的‘无序’,投入到同一个‘有序’的框架中,它们并未彼此冲突、导致系统崩溃。恰恰相反,它们在汤底中翻滚、沉浮、交融,彼此的味道相互渗透,最终,诞生出一种远超任何单一食材的、丰富而和谐的至高美味!这,就是‘个人选择’与‘集体共存’的完美融合!”
“请问,尊敬的主审官,请问宇宙审计局的各位,”林小凡的目光如剑,直刺对面那团冰冷的规则集合体,“这样一种,由无数‘非标准’的个体,通过‘无序’的选择,最终在一个‘有序’的框架内,共同创造出的、更加复杂、更加高级、更加充满无限可能的‘和谐系统’——”
“它,是一种必须被‘审计’和‘清理’的‘违规’?”
“还是一种……宇宙演化必然会走向的,更高层次的‘合理’?”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小凡体内,那沉寂已久的虚空吞噬鼎,轰然一震!
鼎内,那庞大的“规则食谱”中,那些来自地球的、看似微不足道、却充满了生活哲理与人间烟火的文化规则——“团圆”、“分享”、“包容”、“和而不同”……在这一刻,被“火锅”这个核心概念彻底点燃!
嗡——!
一股暖流,一股辛辣而温情的气息,从林小凡身上扩散开来。
它不像法则那般冰冷,不像公理那般强硬,它如同一场家宴的热闹,如同冬夜里的一盆炭火,带着最朴素、最本源的生命暖意,瞬间冲刷了整个冰冷死寂的审判庭!
这股来自遥远地球文明的“烟火气”,与法庭那由线条和逻辑构成的绝对冰冷,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高悬于上的主审官“概率云”,那由无穷可能性构成的、亘古稳定的形态,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它不再是平滑的云雾,而是像一锅被投入了新鲜食材的沸水,剧烈地翻滚、涌动、震荡!
似乎,这个从未接触过“生活化”逻辑的纯粹概念体,对这个全新的变量,产生了无法估量的巨大兴趣!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那巨大的“逻辑天平”。
在万众瞩目之下,那原本已经沉到谷底,代表着林小凡一方的托盘,在经历了短暂的沉寂后……
随着“概率云”的剧烈波动……
缓缓地,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察觉,但却承载着万钧之重的姿态,向上……抬起了一丝!
仅仅是一丝!
微弱到仿佛幻觉,却又真实到足以撼动整个法庭的根基!
成了!
林小凡的策略……有效!
他成功地用一个来自凡人世界的“火锅”,撬动了那座由宇宙公理铸就的、看似无懈可击的逻辑天平!
第一回合,他们用一种对方无法理解的方式,赢得了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