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过微微一笑,再次行礼,语气依旧恭敬,话语却清晰坚定:“多谢大汗厚爱。只是杨过乃宋人,师父教导,忠义为本。大汗的美意,杨过心领了。”
蒙哥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但随即又化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并不在意:“好!忠义之士,更令人敬佩!来,喝酒!”
他举起金杯,帐内气氛重又变得热烈,仿佛刚才那短暂的针锋相对从未发生。
但每个人都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便再也收不回去了。
帐内歌舞依旧,酒香肉香弥漫,却驱不散那悄然凝聚的暗流。
蒙哥大汗见方才招揽不成,气氛略显凝滞,便哈哈一笑,转而环视帐内众人,声音洪亮地宣布:“诸位英雄,恰逢纪念祖父成吉思汗的盛会,草原上的勇士皆汇聚于此。如此良机,岂能没有助兴之事?本王意,借此盛会,遴选当今‘蒙古第一勇士’!胜者,当受万骑敬仰,获重赏!”
此言一出,帐内金轮法王、尼摩星等一众蒙古麾下的高手顿时目光炽热,跃跃欲试。
金轮法王更是嘴角微扬,显是对此名号志在必得。
蒙哥目光随即落在郭靖身上,语气变得格外诚恳:“郭靖叔叔,先父拖雷在世时,常与我说起,当年华山论剑,您武功天下无双,乃中原武林泰斗。今日盛会,若能有您参与,方显我蒙古勇士大会的份量。还请叔叔不吝赐教,让我等开开眼界。”
郭靖闻言,立刻拱手推辞,神色肃然:“大汗厚爱,郭靖心领。但此乃蒙古勇士之争,郭某身为宋人,实不便参与其中。”
蒙哥似乎早料到他会推辞,笑道:“诶,叔叔此言差矣。英雄不问出处。若叔叔觉得名头不便,那便改一改。不叫‘蒙古第一勇士’,就叫……‘蒙宋第一勇士’,如何?以示蒙宋虽或有争端,但英雄气概,却是相通。”
郭靖仍是摇头:“名号之事小,身份之事大。郭靖代表襄阳而来,若参与蒙古内部比武,于礼不合,还请大汗见谅。”
蒙哥脸上笑容微敛,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将:“哦?郭靖叔叔一再推脱,莫非是觉得我蒙古勇士不值一提,或是……担心南朝武学,不敌我蒙古健儿?世人皆言南朝文弱,莫非武功一道,亦复如是?”
这话语中的轻视之意,让郭靖眉头微皱。
他正欲开口,身旁的杨过却轻笑一声,朗声道:“大汗,这名号确实有趣。”
众人目光顿时聚焦于他。杨过仿佛没看到尼摩星等人怒视的目光,悠然道:“既然是‘蒙宋第一勇士’,为何是‘蒙’在前,‘宋’在后?莫非大汗还未比试,便已认定蒙古必胜?”
尼摩星按捺不住,厉声喝道:“小子无礼!在蒙古的地盘,自然是我大蒙古在前!岂容你颠倒次序!”
杨过斜睨了他一眼,语气依旧轻松:“原来如此。地盘大,名字就能放在前面,这道理倒也简单。那好,若最终是我这位宋人师父夺了魁首,这名号是不是就得改成‘宋蒙第一勇士’了?毕竟,胜者为尊,地盘再大,也得认这个理,对吧,大汗?”
蒙哥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大笑起来:“好!杨少侠快人快语,说得在理!名号不过是虚名,我蒙古勇士生于马背,只敬重真正的本事,不在乎这些咬文嚼字的东西!便依你所言,谁若胜出,便以胜者所属之国冠于名前!‘宋蒙第一’或是‘蒙宋第一’,全凭本事说话!郭靖叔叔,这下您可再无推脱之理了吧?”
郭靖深知此乃激将法,但蒙哥话已至此,若再推辞,便真显得南朝武林怯懦,坠了中原武林的威风。
一时间,他拿捏不定,沉吟不语。
蒙哥见状,趁热打铁劝道:“本王今日添个彩头!无论谁夺得这首位‘勇士’之名,皆可向本王提一个要求!只要不危及我国本,不悖于常理,金银珠宝、土地牛羊,甚至……本王皆可尽力应允!郭靖叔叔,您意下如何?”
郭靖听到“提一个要求”,心中猛地一动。他抬眼看向蒙哥,只见对方目光深邃,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求。
若能赢得这个承诺,或许……或许能为襄阳,为宋国争取到一线生机?
哪怕希望渺茫,也值得一试。
思及此处,郭靖深吸一口气,抱拳沉声道:“既然大汗盛情难却,又有此承诺,郭靖……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宴席散去,夜色笼罩草原。
杨过来到郭靖下榻的帐篷。
帐篷内陈设简单,符合郭靖一贯的简朴作风。
“过儿,你来了。”郭靖正在擦拭他的强弓,见杨过进来,脸上露出欣慰之色,“今日多亏你机变,否则局面难以收拾。你孤身深入险地来寻我,这份胆识情义,师父……”他顿了顿,厚重的手掌拍了拍杨过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杨过摇了摇头:“师父言重了。您于我恩重如山,襄阳于我是家国所在,此乃过儿分内之事。”
他走到帐门边,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无人窥探,这才压低声线,语气变得凝重起来,“师父,您可看出蒙哥此举的真正意图?”
郭靖面色沉静,缓缓点头:“他以重利相诱,又以言语相激,逼我出手。其意……恐怕并非仅仅为了看一场比武。那‘第一勇士’的名头是假,借比武之机,让金轮法王等人联手格杀你我,永除后患,恐怕才是真。”
杨过眼中寒光一闪:“正是如此。他既不能劝降您,便决计不会放您返回襄阳。此番比武,擂台恐成杀场。”
郭靖走到帐边,望着远处连绵的蒙古包和闪烁的篝火,默然片刻,道:“我何尝不知。然蒙哥许下承诺,允诺胜者可提一个要求。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他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杨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只要能免去刀兵之灾,让百姓少受些苦楚,我郭靖个人冒些风险,又算得了什么。”
杨过望着郭靖被火光映照得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低声道:“师父,我小时候,听过一个‘闻鸡起舞’的故事。说的是祖逖与刘琨二人,半夜闻鸡鸣便起身练剑,刻苦自励,终成栋梁之材。”
郭靖嘴角微扬,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闻鸡起舞?在桃花岛,你师娘笑着同我说过,你这孩子最爱把正经典故编成俏皮话,说什么‘鸡你太美’。”
他粗糙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杨过的肩头,“这般机灵劲儿,倒像你爹年轻时的模样。”
杨过嘿嘿笑了两声,接着说道,“小时候我只觉这两人毅力惊人,很是佩服。后来才知,他们生于晋室衰微之时,纵然一身本领,终究难挽狂澜……祖逖率军北伐,收复大片失地,但朝廷羸弱,终究难竟全功。而刘琨同样一生坚守边关,抗击外虏,最后……皆是为国捐躯,壮志未酬。”
帐篷里安静了片刻,只剩下油灯芯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杨过抬起头,目光灼灼:“郭伯伯,您…怕不怕…死?”
郭靖闻言,缓缓摇头,嘴角竟浮起一丝坦然的微笑:“死生之事,我早已看淡。但求问心无愧,不负中原百姓,便对得起天地君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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