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月甲午这天,燕国中卫将军卫双犯了错,被赐死。李旱打仗回来,一听卫双死了,吓得直接扔了军队跑路,跑到板陉这地方,又后悔了,回来认罪。燕国老大慕容盛恢复了他的爵位,跟侍中孙勍说:“李旱当将军却临阵跑路,按律当斩没商量。但想当年先帝落难,亲戚都离心离德,大臣们也没个节操,就李旱一个宦官,忠心耿耿干活不松懈,从头到尾没变过,所以我念着他的功劳赦免了他。
辛恭靖死守洛阳一百多天,北魏的救兵迟迟不到,后秦的军队最终攻破洛阳,活捉了辛恭靖。辛恭靖见到后秦王姚兴,压根不跪拜,还放狠话:“我才不当羌贼的臣子!”姚兴把他关起来,结果他趁机逃回去了。从淮河、汉水往北,好多城池都赶紧投降,给后秦送人质表忠心。
北魏国主拓跋珪任命穆崇为豫州刺史,坐镇野王。
会稽王世子司马元显,性格那叫一个苛刻,杀人放火全看心情;他还下令把东部各郡原本是奴隶、后来被解放为佃客的人,号称“乐属”,全都迁到京城,用来补充兵员,东部地区的人被折腾得苦不堪言,怨气冲天。
孙恩瞅准老百姓人心惶惶的机会,从海岛上带着手下杀了上虞县令,接着就攻打会稽。会稽内史王凝之,是王羲之的儿子,一家子都信天师道,他既不出兵,也不设防,天天在道堂里磕头念咒。手下官员请求出兵讨伐孙恩,王凝之却说:“我已经求过大道了,借了鬼兵把守各个要害渡口,每处都有数万人,这点贼兵根本不用怕。”等孙恩快打到城下了,他才允许出兵,可孙恩已经到郡城门口了。甲寅这天,孙恩攻破会稽,王凝之跑路,被孙恩抓住杀了,连他几个儿子也没能幸免。王凝之的妻子谢道蕴,是谢弈的女儿,听说贼寇来了,举动神色一点不慌乱,命令婢女抬着轿子,自己抽刀出门,亲手杀了好几个人,才被抓住。吴国内史桓谦、临海太守新蔡王司马崇、义兴太守魏隐都扔下郡城跑了。于是会稽人谢鍼,吴郡人陆瑰、吴兴人丘尪、义兴人许充之、临海人周胄、永嘉人张永等人,还有东阳、新安一共八个郡的人,一下子都起兵响应孙恩,杀了当地长官。短短十天里,孙恩的部众就达到了几十万。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司马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慧、黄门郎谢冲、张琨、中书郎孔道等人都被孙恩的党羽杀了。谢邈、谢冲都是谢安的侄子。当时三吴地区太平日子过太久了,老百姓根本不会打仗,所以郡县的军队全都望风而逃。孙恩占据会稽后,自称征东将军,逼着当地有头有脸的人当他的官,称呼自己的党羽为“长生人”,老百姓有不跟他一伙的,连婴儿都杀,死的人达到了十分之七八。他还把各县县令剁成肉酱给他们的妻子儿女吃,不肯吃的就直接肢解。他们所过之处,抢劫财物,烧毁房屋,捣毁粮仓,砍伐树木,填掉水井,然后一伙人聚集到会稽;妇女有因为带着婴儿没法逃跑的,就把婴儿扔到水里,还说:“恭喜你先登仙堂,我随后就来陪你。”孙恩还上表朝廷,列举会稽王司马道子和世子司马元显的罪状,请求杀了他们。
自从晋安帝即位以来,朝廷内外就离心离德,石头城以南都被荆州、江州所控制,以西都由豫州专权,京口和长江以北都被刘牢之和广陵相高雅之所掌握,朝廷能管的地方也就只有三吴地区了。等孙恩作乱,八个郡都被他占了,京城周围的各县,盗贼到处像蜜蜂一样涌出来,孙恩的党羽里还有潜伏在建康的,人心惶惶,都怕他们突然搞事情,于是朝廷内外都戒严了。朝廷给司马道子加授黄钺,司马元显担任领中军将军,命令徐州刺史谢琰兼任都督吴兴、义兴军事,去讨伐孙恩;刘牢之也出兵讨伐孙恩,上奏表后就立刻出发了。
西秦任命金城太守辛静为右丞相。
十二月甲午这天,燕国燕郡太守高湖带着三千户人家投降北魏。高湖是高泰的儿子。
丙午这天,燕国国主慕容盛封弟弟慕容渊为章武公,慕容虔为博陵公,儿子慕容定为辽西公。
丁未这天,燕国太后段氏去世,谥号为惠德皇后。
谢琰出兵击杀了许允之,迎接魏隐回到义兴郡,又进军攻打丘尪,把他打败了,然后和刘牢之边打边推进,所到之处都能取胜。谢琰留在乌程驻扎,派司马高素协助刘牢之,进军到浙江边。朝廷下诏任命刘牢之为都督吴郡诸军事。
当初,彭城人刘裕,生下来母亲就死了,他父亲刘翘在京口寄居,家里特别穷,打算把他扔了。同郡人刘怀敬的母亲,是刘裕的姨母,当时刚生下刘怀敬还不到一年,听说后赶紧跑去救刘裕,停下给刘怀敬喂奶,转而喂养刘裕。刘裕长大后,勇猛健壮,有远大志向,只认识几个字,靠卖鞋子为生,还喜欢玩樗蒲这种赌博游戏,被同乡人看不起。刘牢之攻打孙恩时,把刘裕召来当参军,让他带领几十个人去侦察贼兵情况。结果碰上几千个贼兵,刘裕马上迎上去交战,手下的人都死光了,刘裕自己也掉进河岸下。贼兵到岸边准备下去,刘裕挥舞长刀抬头砍杀了好几个人,才得以爬上岸,接着大喊着追赶贼兵,贼兵都被吓跑了,刘裕杀死杀伤了很多贼兵。刘敬宣奇怪刘裕怎么去了那么久不回来,带兵去找他,看到刘裕一个人追赶几千个贼兵,都惊呆了,连连赞叹。随后趁机进攻贼兵,把他们打得大败,杀死和俘虏了一千多人。
起初,孙恩听说八个郡都起来响应他,对手下说:“天下大事没什么问题了,我要和各位穿着朝服去建康。”不久听说刘牢之到了长江边,又说:“我占据浙江以东,至少也能当个勾践!”戊申这天,刘牢之带兵渡过长江,孙恩听到消息,说:“我跑路也不丢人。”于是驱赶着二十多万男女向东逃跑,在路上扔下了很多宝物、女子,官军只顾着争抢这些东西,孙恩因此得以逃脱,又逃回海岛上。高素在山阴打败了孙恩的党羽,斩杀了孙恩任命的吴郡太守陆瑰、吴兴太守丘尪、馀姚县令吴兴人沈穆夫。
东部地区遭遇战乱后,老百姓都盼着官军到来,可没想到刘牢之等人放纵士兵大肆抢掠,士人百姓大失所望,郡县城里都没人了,过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有人回来。朝廷担心孙恩再来,任命谢琰为会稽太守、都督五郡军事,率领徐州的文武官员在海边驻守。
任命司马元显为录尚书事。当时的人把司马道子称为“东录”,司马元显称为“西录”;西录府门前车马挤满了,东录府门前却冷清得可以张网捕鸟。司马元显没有好的老师朋友,所亲信的都是些阿谀奉承的人,这些人有的说他是一代英杰,有的说他是风流名士。从此司马元显越来越骄横奢侈,暗示礼官上奏议论,说自己德行高、威望重,既然担任录尚书事,百官都应该对他表示最高的敬意。于是公卿以下的官员,见到司马元显都要下拜。当时战乱频繁,国家财政空虚,从司徒以下的官员,每天的口粮只有七升,可司马元显却不停地搜刮钱财,财富超过了皇帝的府库。
殷仲堪担心桓玄专横跋扈,就和杨佺期联姻,互为援助。杨佺期好几次想攻打桓玄,都被殷仲堪制止了。桓玄怕最终被殷仲堪、杨佺期消灭,就报告朝廷执政大臣,请求扩大自己的统辖范围;执政大臣也想挑动他们互相争斗,让他们离心离德,于是加授桓玄为都督荆州四郡军事,又让桓玄的哥哥桓伟代替杨佺期的哥哥杨广担任南蛮校尉。杨佺期又气又怕。杨广想抗拒桓伟,殷仲堪不同意,让杨广出去担任宜都、建平二郡太守。杨孜敬原先担任江夏相,桓玄派兵袭击并劫持了他,任命他为咨议参军。
杨佺期整顿军队,树立军旗,声称要去救援洛阳,想和殷仲堪一起袭击桓玄。殷仲堪虽然表面上和杨佺期结盟,心里却怀疑他的用心,苦苦劝阻他;但杨佺期不听,殷仲堪只好派堂弟殷遹驻扎在北部边境,来阻止杨佺期。杨佺期既不能单独起兵,又猜不透殷仲堪的真实想法,只好收兵。
【内核解读】
这段史料勾勒出东晋末年各方势力角力的混乱图景,其中的人物选择与局势演变,尽显乱世的荒诞与残酷,也暗藏着历史转折的伏笔:
--朝廷与地方的双重溃败:会稽世子元显的倒行逆施堪称“作死”典范——将免奴为客者强征为兵,激化东土矛盾,直接给了孙恩可乘之机。而会稽内史王凝之的表现更具讽刺性:面对叛军,沉迷天师道“跪咒”,既不出兵也不设防,最终身死族灭,堪称“迷信误国”的活教材。这背后是东晋士族的腐朽:养尊处优、脱离现实,连基本的军政常识都已丧失。
--孙恩起义的虎头蛇尾:孙恩初期利用民心骚动迅速席卷八郡,数十万之众看似势不可挡,却暴露了流寇本质。他先是幻想“朝服至建康”,遇挫后又想“作句践”,最终“不羞走”逃入海岛,战略眼光的短视显而易见。而官军的贪婪(竞取宝物子女)竟成了孙恩的“救命稻草”,可见当时军纪败坏到何种地步。这场起义虽未成功,却像一把尖刀,捅破了东晋统治的虚伪外衣。
--刘裕的横空出世:在普遍的腐朽与混乱中,刘裕的登场堪称“破局者”的前奏。孤身面对数千叛军,从坠岸濒死到挥刀反杀、独驱千人,这段记载虽带传奇色彩,却精准刻画了他的勇武与狠劲。出身寒微、被乡邻轻视的他,凭借实战中的悍勇崭露头角,与士族子弟的无能形成鲜明对比,预示着寒门武将崛起的时代即将到来。
--权力博弈的持续内耗:东晋的内斗从未停歇。殷仲堪、杨佺期、桓玄之间相互猜忌、勾心斗角,朝廷非但不调和,反而刻意“交构”以坐收渔利,最终只会加速自身崩溃。元显与其父道子的“东西录”之分,更是荒诞:西府车水马龙,东第门可罗雀,折射出权力更迭中的畸形生态。而元显聚敛无度、富逾帝室,与“司徒以下日廪七升”的窘境形成强烈反差,阶级矛盾的激化已到临界点。
整体来看,这段历史是东晋灭亡的倒计时:士族腐朽、民心背离、外有叛军、内有野心家,而刘裕的出现,则为这个烂摊子注入了变数。各方势力的混战与挣扎,最终将催生出新的秩序,但代价是无数生灵涂炭。乱世之中,个体的勇武(如刘裕)、愚昧(如王凝之)、贪婪(如元显),共同谱写了王朝崩塌前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