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子从天机阁穹顶纷纷坠落，孙小朵盯着那道从桃林窜来的金光没入阁中，后颈的猴毛突然炸起——这光的温度，像极了当年父亲金箍棒擦过她发梢时的灼热。
\"小友们，你们看。\"
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天机老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断笔下方，布满皱纹的手抚过笔杆上的裂痕，金血顺着他指缝渗进星图，在银河里开出一串猩红的花。
孙小朵这才发现，老人眼眶青黑得像被人揍了两拳，连白胡子都蔫巴巴搭在胸前，哪还有往日掐指算天的仙风道骨？
\"新规立了，旧规却像块发馊的年糕，黏在三界喉咙里。\"天机老人重重咳嗽两声，指尖点向星图中扭曲的北斗七星，\"玉帝把'帝言即律'刻进天规骨缝里五百年，要碎它，得趁'天规裂隙'开的刹那，用'真言烙印'捅破这层伪皮。\"
萧逸的玉骰在掌心转得飞快，听见\"裂隙\"二字突然顿住。
他踮脚凑近星图，眼尾的智纹随着瞳孔收缩泛起银光：\"裂隙开时，天规锁链会把被篡改的条文映出来？\"
\"小友好眼力。\"天机老人捋了捋胡子，\"就像镜子蒙了灰，擦的时候总得先照见脏处。\"
孙小朵掰着手指头数星轨，突然跳起来揪住萧逸的衣袖：\"那咱们要往裂隙里塞什么？
塞你那套之乎者也的大道理？\"
萧逸被拽得踉跄，却笑着从怀里摸出片黑黢黢的碎片——正是火尖枪枪头崩落的残刃。
他屈指一弹，金莲心火\"腾\"地窜起来裹住碎片，火星子噼啪炸出一串金色符文，在半空扭成\"众生可议天规\"六个大字，像六只金蝴蝶扑棱着翅膀。
\"原初天规里的字。\"他指尖抚过符文，\"被玉帝用'记忆沙'埋了五百年的字。
只要把这烙进裂隙，所有被抹去的记忆都会像泡了水的纸，字迹重新渗出来。\"
韦阳蹲在地上戳星图里的天河倒影，水纹胎记的蓝光忽明忽暗：\"要是天庭提前来搅局呢？\"他话音刚落，星图里突然炸开个小漩涡，正是南天门方向。
\"搅局？\"孙小朵把金箍棒往肩上一扛，发尾的小揪揪跟着晃，\"当年我爹闯凌霄殿是单打独斗，现在咱们有天机阁、有天河水、有...有萧逸的歪理和韦阳的傻劲！\"她突然压低声音，凑到两人耳边：\"再说了，二郎神上次说'下次不知能瞒几次'，说不定这次能帮咱们扛两招？\"
话音未落，星图里的南天门突然泛起红光。
天庭议事厅的琉璃瓦被暮色染成血红色。
玉帝捏着窥天镜的手青筋直跳，镜中映出天机阁顶三个小不点儿的影子，活像三只往老虎嘴里钻的小猴子。
\"二郎，封了星路。\"他声音像冰碴子刮过铜盆。
二郎神单膝跪地，三尖两刃刀斜插在金砖上，刀身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星路封了，裂隙也开不了。\"
\"朕要的就是他们进不去裂隙。\"玉帝突然笑了，指节叩着龙椅扶手，\"不过...让他们去。
天规裂隙的门槛，是能随便跨的？\"他袖中飞出七团黑雾，在镜中凝成蛛网似的\"言噬阵\"，\"逆言者，魂消。\"
二郎神盯着镜中翻涌的黑雾，喉结动了动。
五百年前他在灌江口看孙悟空被压五行山时，也是这样的黑雾缠过猴头；三百年前他替玉帝抹去下界凡人议论天规的记忆时，黑雾里飘着孩子的哭声。
\"末将领命。\"他低头，眼尾的竖瞳却缩成针尖。
辰时的梆子声穿透云层时，孙小朵正蹲在天机阁顶啃桃子。
萧逸扯了扯她后领：\"别吃了！
北斗偏了！\"
她抬头，只见第七颗北斗星像被人推了把，歪歪扭扭往南挪了七寸。
星河突然倒着流起来，银沙般的星子劈头盖脸砸下来，在三人头顶撕开道漆黑的裂隙，像老天爷咧开的黑牙缝。
\"上！\"萧逸把符文往判笔上一按，玉骰\"叮\"地弹进裂隙。
孙小朵扛着金箍棒跃起来，心口的金莲烧得发烫，把扑过来的星子全熔成金雨；韦阳双手按地，水纹胎记的蓝光铺成镜面，映出裂隙深处密密麻麻的黑字——全是被篡改的天规条文！
\"就是现在！\"萧逸吼道。
可符文刚要钻进裂隙核心，虚空中突然窜出无数黑舌，吐着信子直扑三人面门。
孙小朵的金箍棒刚抡起来，黑舌就缠住了棒身，黏糊糊的像沾了沥青；韦阳的镜面被黑舌戳出窟窿，蓝光滋滋作响；萧逸的符文被黑舌卷住，\"众生可议\"四个字正被一点点啃掉。
\"言噬阵！\"萧逸的智纹烧得发红，\"玉帝要吞了咱们的话！\"
\"吞？\"孙小朵咬碎嘴里的桃核，\"先问问我爹的棍子答不答应！\"她运足法力一拽金箍棒，黑舌\"咔\"地断成两截，可更多黑舌从裂隙里涌出来，像捅了马蜂窝。
千钧一发间，一道银光劈开黑浪。
三尖两刃刀横在三人面前，刀身上的啸天犬纹活了似的扑咬黑舌。
二郎神站在刀光里，铠甲上的鳞片泛着冷光，额间天眼灼灼发亮：\"我守的是天规，不是谎言。\"
他转身，刀尖直指天庭方向，声音像炸雷：\"若天规不容真言——\"
\"那这规矩，我不护了！\"
黑舌被刀气绞成碎片的瞬间，萧逸把最后一个\"规\"字拍进裂隙。
天规锁链突然剧烈震颤，远处南天门传来\"咔\"的脆响——是锁着记忆的封印碎了。
\"听见没？\"韦阳突然笑，指着云端，\"他们听见了！\"
孙小朵抬头，只见满天神将都捂着脑袋，有的跪下来哭，有的瞪圆眼睛喊\"原来天规里有这一条\"，连千里眼的望远镜都掉在地上。
裂隙深处，那个金色的\"议\"字缓缓浮现，像在天幕上划了道自由的伤痕。
\"成了？\"孙小朵抹了把脸上的黑灰，回头找萧逸，却见他瘫在地上，玉骰裂成两半；韦阳更惨，水纹胎记淡得快看不见了，正抱着天机老人的茶碗猛灌；二郎神背对着他们，刀身还在嗡嗡作响。
\"成了。\"天机老人不知何时站在阁边，望着天边的\"议\"字，白胡子终于翘了起来，\"五百年了，总算有人在天规上写反字。\"
晚风突然卷来桃林的香气。
孙小朵望着远处晨雾未散的桃林，摸出怀里的火尖枪碎片——刚才烙印时，碎片突然发烫，烫得她掌心起了泡。
她鬼使神差往桃林走去，在当年父亲藏金箍棒的石槽前蹲下，她轻轻把碎片插了进去。石槽里的青苔突然蠕动起来，一丝极淡的、混杂着莲香的战意，从地底深处渗出，缠上了她的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