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砖黛瓦,木格门窗,门口挂着两个古色古香的灯笼。
张国栋殷勤地介绍着菜单上的特色菜。
“陈总,这儿的软兜长鱼、平桥豆腐羹、清炖蟹粉狮子头,还有这道酒炊白鱼,都是他们的镇店名菜,绝对不能错过!”
陈宇对吃并不算特别挑剔,便由着张国栋安排了。
很快,一道道精致如艺术品的菜肴被端了上来。
色泽清丽,造型雅致,香气扑鼻。
陈宇尝了几口,确实名不虚传。
火候、调味都恰到好处,将淮扬菜“清鲜平和、浓醇兼备”的特点发挥得淋漓尽致。
直播间的观众们也看得口水直流。
【我靠!看得我饿了!这个点放毒,宇神你不当人子!】
【这菜也太精致了吧,感觉吃一口都对不起它的颜值。】
【淮扬菜啊,国宴菜系,刀工和火候最讲究了。】
当那道“酒炊白鱼”被端上来时,更是引人注目。
鱼身洁白如玉,盛放在青瓷盘中,周围点缀着几片翠绿的葱丝,一股清冽的酒香混合着鱼肉的鲜香,扑面而来。
张国栋热情地为陈宇夹了一块鱼腹最肥美的部分。
“陈总,您尝尝这个,这白鱼是太湖里野生的,每天限量供应,用陈年花雕酒来炊,去腥增香,味道一绝!”
陈宇点点头,将鱼肉送入口中。
鱼肉的确鲜嫩,入口即化,酒香也恰到好处地激发了鱼肉的鲜甜。
然而,就在那股鲜甜之味散去之后,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在舌根的末梢,他品到了一丝极淡泥味。
这种味道非常隐晦,对于普通食客而言,很可能被酒香和鱼鲜完全覆盖,根本察觉不到。
“怎么样,陈总?”张国栋满怀期待地问。
陈宇放下筷子,用餐巾擦了擦嘴,淡然道:“鱼很新鲜,火候也好,只是……可惜了。”
“可惜了?”张国栋一愣,“陈总,您的意思是?”
“这鱼的泥味,没有处理干净。”陈宇平静地指出。
张国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泥味?
他自己也赶紧夹了一筷子,细细品味,却什么也没尝出来,只觉得满口鲜香。
“不……不会吧?陈总,是不是您太累了,味觉有点……”
陈宇没有争辩。他知道这种细微的差别,不是专业人士很难分辨。
他招手叫来服务员,一个穿着旗袍,模样清秀的年轻女孩。
“你好,麻烦问一下,你们这道酒炊白鱼,在宰杀处理的时候,是不是忽略了鱼鳃后面,靠近脊骨位置的那条腥线?”
服务员愣住了,显然没听懂陈宇在说什么。
“先生,我们的鱼都是最新鲜的,处理流程也都有严格标准,应该……没什么问题才是。”她的回答滴水不漏,是标准的服务话术。
陈宇笑了笑,也不为难她。
“行,我知道了。”
他不是个苛刻的人,只是一时兴起,点出了问题。既然店家不认,那也就算了。
然而,服务员回到后厨,还是把这个情况原原本本地向厨师长反映了。
“魏厨,外面有位客人说,咱们的酒炊白鱼有泥味,还问什么……腥线处理了没有。”
后厨里,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雪白厨师服,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闻言,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就是这家“知味观”的主理人兼厨师长,魏家菜的第三代传人,魏承。
“胡说八道!”魏承对自己手艺极为自信,“我亲自处理的鱼,怎么可能有泥味!”
他正要发作,却忽然顿住了。
“等等,你刚才说,他问了什么?”
“腥线。”服务员重复道,“鱼鳃后面,靠近脊骨的那条。”
魏承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摘下厨师帽,眼神里充满了震惊。
外行食客,只会说“腥”,或者“不好吃”。
而“泥味”,以及“腥线”这个词,只有真正的行家,而且是精通处理河鲜的顶级大厨,才会用到的术语!
那条腥线,是鱼身上最主要的土腥味来源之一,位置极其隐蔽,处理手法也非常讲究,稍有不慎就会弄破,反而让腥味扩散。一般的厨师,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
魏承自己,也是从他爷爷那辈的秘传手札里才学到的!
今天……今天后厨新来的学徒小李负责宰鱼,难道是他忘了这一步?
魏承心里咯噔一下,立刻快步走到处理台,拿起一条备用的白鱼,亲自检查起来。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得铁青。
果然!
腥线还在!那个该死的小李,肯定以为多此一举,给省略了!
魏承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这简直是砸了他魏家的招牌!
更让他震惊的是,外面那位食客的舌头,到底是什么构造?
这么细微的差别,隔着花雕酒的浓郁香气,竟然能被他品出来?!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食客了,这绝对是宗师级别的鉴赏家!
“不行,我必须亲自去见见这位高人!”
魏承把厨刀一放,也顾不上身上的油烟味,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后厨。
包厢里,张国栋还在尴尬地打着圆场。
“陈总,可能是个意外,要不咱换一道菜?”
陈宇正要说不用,包厢的门被推开了。
魏承走了进来,先是冲着张国栋歉意地点点头,然后目光直接锁定了陈宇。
他对着陈宇,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位先生,实在是对不住!今天是我后厨监管不力,学徒处理食材时偷懒,坏了您品尝的雅兴!我叫魏承,是这家店的厨子,我给您赔罪了!”
张国栋直接看傻了。
这……这魏厨在江城可是出了名的脾气大,等闲的客人他根本不放在眼里,今天竟然亲自出来道歉?
陈宇倒是很平静,他抬手虚扶了一下。
“魏师傅客气了,小问题而已。”
“不,对您来说是小问题,对我来说,是砸招牌的大事!”
魏承一脸严肃,随即又用一种极为敬佩的目光看着陈宇,“恕我冒昧,先生的舌头,实在是我生平仅见!不瞒您说,这白鱼腥线的处理之法,是我魏家不外传的秘诀。”
“敢问先生,您是哪位淮扬菜大家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