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兴庆府的皇宫深处,大殿内正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
殿宇的梁柱上雕刻着缠枝莲纹,却蒙着层薄薄的灰尘,显然多日未曾仔细清扫。
西夏皇帝李乾顺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锦袍,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边缘的玉饰。
他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原本还算英挺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虑,时不时望向殿外,仿佛在等待什么,又像是在害怕什么。
殿门被轻轻推开,内侍低眉顺眼地躬身:“陛下,大宋钦差到了。”
李乾顺猛地直起身,差点碰倒案上的茶杯。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波澜,沉声道:“宣。”
一个身着绯色官袍的身影踏着青砖走进来,步伐沉稳,每一步都踩在金砖的缝隙上,发出清晰的声响。
来人约莫四十岁年纪,面容刚毅,颔下留着三缕短须,正是大宋钦差大臣李彦仙。
他身上没有携带任何仪仗,只腰间悬着一块金鱼符,走到殿中站定,目光直视着龙椅上的李乾顺。
“大宋钦差大臣李彦仙,参见西夏皇帝。”
李彦仙抬手,行的是大宋官员见外邦君主的拱手礼,不卑不亢,声音洪亮,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李乾顺愣住了。
他原以为大宋钦差会带着耀武扬威的气势,或是虚与委蛇的客套,却没想过对方会如此直接。
尤其是那句“参见西夏皇帝”,听着客气,语气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
他手指一顿,随即苦笑起来——自己如今深陷泥潭,又有什么资格计较这些?
他当然知道李彦仙是谁。
不仅仅是大宋手握5万重兵的军长,
更重要的是,这位钦差的祖上曾是西夏的王族,当年因与先君政见不合,举家投了大宋。
宋帝赵翊派这么个人来,用意再明显不过:既是施压,也是给最后一条路。
李乾顺站起身,龙袍的下摆扫过案几,带起一阵微风。
他从龙椅走下来,几步来到李彦仙面前,原本紧绷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眼神里有无奈,有恳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亲近。
“世叔,”他开口时声音放得极柔,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这殿里没有西夏皇帝,只有你的世侄,李乾顺。”
李彦仙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
李乾顺的眼角已经有了细纹,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天子,如今被战事磨得没了锐气,鬓角竟已见了霜白。
他缓缓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算是默认了这个称呼:“既然你叫我一声世叔,那我便托大,以长辈的身份问你几句。”
李乾顺连忙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往殿侧的座椅走去,自己则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姿态放得极低:“世叔请问,小侄知无不言。”
李彦仙端起内侍奉上的茶,却没喝,只是用杯盖轻轻撇着浮沫,目光落在袅袅升起的热气上:“你的军队,与金国的军队比,战力如何?”
这个问题像一块石头,砸得李乾顺心头一沉。
他垂下眼睑,看着自己交握在膝上的手,那双手曾挥斥方遒,如今却连握紧的力气都似有若无。
“不如金国。”
他回答得干脆,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金军的铁浮屠,我西夏的铁鹞子……碰不过。”
李彦仙抬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他的眼底:“那数量呢?你的军队,比金国多吗?”
李乾顺的头垂得更低了,脖颈上的青筋微微跳动:“也……也比不过。
金国如今控弦之士数百万,我西夏全国兵力,满打满算也不足五十万。”
殿内静了下来,只有香炉里的檀香还在丝丝缕缕地飘散。
李彦仙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却像重锤敲在李乾顺心上。
“既然如此,”李彦仙的声音陡然转厉,原本平和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他往前倾了倾身,目光死死锁住李乾顺,“你的军队,战力不如金国,数量也不如金国,凭什么去招惹大宋?”
李乾顺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他看到李彦仙眼中的失望,还有一丝……恨铁不成钢。
“你该知道,”李彦仙继续说道,语气里带着痛心,“金国在咱们大宋面前,是什么下场。
大定府外,六十万金军被咱们的火炮轰得尸横遍野;野猪林,金国唯一建制完整的五万的重骑兵铁浮屠更是全军覆没。
就连你们西夏偷偷派去助战的那点兵力,不也折在了金国内了吗?”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却更有分量,“李乾顺,你不是蠢人。
金国都被大宋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你凭什么觉得,西夏能讨到好?”
李乾顺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红。
他想起上星期收到的战报:金国都城宁被宋军攻破;金帝完颜晟遣使求和,却被宋帝赵翊驳回,只丢下一句“要么降,要么死”。
这些消息像烙铁,烫得他夜不能寐。
“我……”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所有辩解都苍白无力。
当初决定出兵,一,是自从上次战败,被被逼割让银州和夏周后,他就觉得这是西夏的耻辱,可是宋军的火绳枪太厉害了,于是他只能忍受着。
直到听说金国已获得大宋火绳枪的技术并射成功造出好几万支,金国陛下愿意和西夏分享这技术,但需要西夏派兵入侵大宋西部边境,来减少大宋攻击金国的压力,一听到可以获得火绳枪的技术,他的不干慢慢变成野心,如果他们能获得这个技术,他也可以装备几十万得火枪队就有能力跟大宋的火枪队抗衡甚至夺回至前被割让的两州,于是他没想这么多就答应了金国的交易,哪怕当时很多朝臣反对。
二,是听从某些大臣的忽悠,说大宋出动百万大军入侵金国,西部边境肯定兵力空虚,如果我们能抓住时机,就可以收复银州和夏州,如果宋金处于相持阶段,我们甚至可以联合其他邻国入侵大宋,如果顺利的话,就可以瓜分大宋。
所以当时头脑发热的李乾顺就做出这个错误的选择。
可是他想不到的是,当他派去的30万大军连银州的大门都没进去就被只有15万的宋军打退更被乘胜追击的宋军联合友军一起达到都城兴庆府,并包围起来。
此时他才知道,原来他原以为宝贵的火绳枪技术只是宋军淘汰的技术,宋军已配有更先进的燧火枪,而他和部分大臣认为的宋军兵力空虚西部却有重兵把守着,随时防御着他们的入侵。
想到这他就后悔不已可是他还是不甘心投降,于是向李彦仙说道:
“世叔,”李乾顺的声音带着颤抖,他站起身,对着李彦仙深深一揖,腰弯得几乎与地面平行,“小侄……小侄一时糊涂。”
李彦仙看着他,眼神慢慢缓和下来。
他站起身,走到李乾顺身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一拍很轻,却像带着千钧之力:“糊涂不可怕,怕的是执迷不悟。
你祖父当年与我祖上虽政见不合,却也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若他在天有灵,见你如今引火烧身,怕是要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李乾顺的肩膀微微颤抖,他抬起头,眼眶泛红:“世叔,大宋……大宋真的不肯给西夏一条活路吗?”
“活路,是自己走出来的。”
李彦仙的目光望向殿外,那里的天空被宫墙切割成狭长的一块,“陛下派我来,就是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是继续负隅顽抗往死路上走,还是加入大宋这个日益雄起的强大而富有的强国里来呢,你自己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