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啦——!”
陈哈子把最后半卷菌丝胶带狠狠摁在石钵裂缝上,那破碗似的石钵被他缠得像个出土的木乃伊,只剩碗口还能勉强盛点东西。“瞅啥?碗破了照样能当搬砖使!”他冲盯着他看的星尘一瞪眼,顺手把石钵往控制台上一墩,“再破也是初代老倌的碗,信不信老子用它给你脑袋开个瓢,卤一卤?”
星尘根本没空理他,手指在悬浮光屏上快戳出火星子了,整个驾驶舱红光乱闪,警报声跟催命似的。“催催催!催魂呐!”他脑门上青筋直跳,扭头就朝后面吼,“大花!那帮黑心物流的电子账单都他妈糊咱舷窗上了!”
驾驶舱后头,王大花整个人几乎嵌在“绿皮土豆”号的操作椅里。这艘焊了银梭号残骸的飞船,现在活像个长歪了的土豆插了俩不锈钢勺子,浑身爬满暗金色的菌丝焊点,随着飞船在跃迁通道里的颠簸,那些焊点还在噗噗往外滋着浅绿色的卤汁——王大花管这叫“菌毯牌万能胶,卤汁味,特粘乎”。
“慌个屁!”王大花眼皮都没抬,手指在控制面板上一顿猛戳,指挥着几条从舱壁缝隙里探出来的菌丝触须,跟焊工似的对着一个滋滋冒火花的裂缝狂喷卤汁。“星海物流是吧?差评包邮是吧?行!老娘今天就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强制签收’变‘强制吃屁’!老抠!信标基座拆利索没?”
角落里,老抠一号那红眼闪得跟抽风似的,能源告急的警报声混在飞船警报里,显得格外凄惨。它那金属小爪子正抱着从“蹦迪信标”上暴力拆下来的基座零件,火花四溅地在一块临时拼凑的键盘上乱敲。“滋…滋…拆…拆利索了!”它电子音都劈叉了,“但…但基座核心…有点…有点漏电!还…还沾了点卤汤…黏糊糊…滋滋!”
窗外,扭曲跃迁通道的光怪陆离飞速倒退,像打翻了的霓虹灯颜料桶。冷不丁,一个巨大无比、闪烁着廉价七彩跑马灯效果的虚拟投影,“duang”一下怼到了舷窗正前方,差点糊了陈哈子一脸。
投影里,一个穿着笔挺银色制服、脑袋却顶着个巨大快递箱造型头盔的人影出现了,声音透过飞船外部扩音器传进来,带着一股子电子合成的假热情:
“尊敬的差评联盟客户!这里是星海物流‘超光速必达’事业部!系统检测到贵方非法占用我方专属跃迁航道,并对我方企业形象造成严重损害(播放剪辑片段:绿皮土豆号屁股后面喷着卤汁,撞飞了一块印着‘星海物流,使命必达’的广告牌)!根据《星际物流管理法》及《反不正当竞争差评条例》,贵方需立即支付以下款项:航道占用费、精神损失费、广告牌维修费、差评消除服务费…总计: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点九九星币!支持差评包邮分期哦!请立即扫码支付!”
投影右下角,一个不断旋转放大的、金光闪闪的二维码,带着“叮咚~扫码有好礼!”的电子音效,嚣张地占据了半个视野。
“我扫你姥姥个腿儿!”陈哈子抄起缠满胶带的石钵就想去砸舷窗,“九千多万?还带小数点?你咋不去抢宇宙银行!”
“别冲动!”星尘一把按住他,冷汗都下来了,“那是能量投影!砸窗没用!这玩意儿是强制签收协议的前置程序,扫描成功就自动绑定扣款!”
王大花眼神一厉,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喜欢扫码是吧?老抠!给它扫点‘好东西’尝尝!”
“滋——收到!”老抠一号的红眼疯狂闪烁,小爪子抱着漏电又沾满卤汤的信标基座,对着键盘上几个特定的、被卤汁腌入味儿的按钮,狠狠一杵!
滋滋啦啦——!
驾驶舱的主屏幕猛地一花,随即跳出一个极其接地气的画面:一口咕嘟冒泡的巨大卤坛,里面翻滚着油亮诱人的蹄髈、鸡爪、豆干…镜头猛地拉近,一只虚拟的、油乎乎的大手伸进坛子,捞起一只颤巍巍、酱红色的卤猪蹄,对着镜头“啊呜”就是一大口!
“嗯~~~”一声极其满足、极其油腻的虚拟咀嚼音效,伴随着“秘制老卤,香飘星河!差评联盟卤坛拼多多,今日特惠,买一坛送一坛,包邮到家!”的洗脑广告词,通过飞船外部通讯频道,瞬间覆盖了星海物流那金光闪闪的二维码投影!
星海物流舰长那快递箱头盔明显卡顿了一下,电子合成音都变调了:“警…警告!检测到非法广告信息覆盖!能量波长…波长…(吸溜)…异常…(吧唧)…香醇…强制清除程序启…启动失败…(咕嘟)…”
投影里的舰长,似乎不受控制地咽了下口水,那快递箱头盔还微微歪了一下,好像在努力抵抗那虚拟卤猪蹄的诱惑。
“好机会!”王大花一拍控制台,“绿小强!上!给那铁皮快递箱糊个面膜!让它尝尝咱家‘磐石苔菌毯’的厉害!”
早已潜伏在“绿皮土豆”号外壳褶皱里的、一大片暗金色带着琥珀光泽的菌毯,接到指令,如同活过来的金色史莱姆,“噗”地一下脱离飞船,在失重的宇宙中划出一道黏糊糊的金线,精准无比地糊在了星海物流快递舰那锃光瓦亮的舰桥主观察窗上!
滋啦——!
暗金色带着琥珀光泽的粘稠菌毯瞬间铺开,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舰桥内顿时一片昏暗,只有内部应急灯在闪烁。
更绝的是,这“磐石苔菌毯”似乎自带某种奇特的生物电磁干扰特性。星海物流快递舰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外部推进器喷口开始毫无规律地乱喷,整艘船像抽筋一样在太空中剧烈地抖动、摇摆、旋转起来!
透过没被糊住的侧面舷窗,陈哈子他们目瞪口呆地看到:那艘线条流畅、充满科技感的银色快递巨舰,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诡异、极其富有节奏感的姿态,在漆黑的宇宙背景板前疯狂地…抖肩!扭胯!甩头!整个舰体上下左右前后无规律地高频摆动,活脱脱一个喝大了的金属巨人在跳“宇宙甩锅抖肩舞”!舰体侧面印着的“星海物流”几个大字,在疯狂的抖动中,扭曲成了“星嗨物六”,充满了荒诞的喜感。
“噗哈哈哈!”陈哈子捶着控制台,眼泪都快笑出来了,“跳!接着跳!让你丫索赔!让你丫扫码!”
星尘也绷不住笑了:“这…这菌毯还有这功能?干扰了他们的姿态平衡系统?”
王大花得意地扬起下巴:“那是!咱家菌毯,能扛能打还能蹦迪!专治各种不服!”她瞥了一眼角落里闪烁得快要熄灭的老抠一号,“老抠,别歇着!趁那铁皮箱子蹦迪,赶紧给咱这‘土豆银梭’号换个台!找个信号弱鸡的犄角旮旯跃迁!”
“滋…能源…严重不足…跃迁引擎…”老抠一号的声音断断续续,红眼明灭不定。
“用那个!”王大花一指被陈哈子放在控制台上、翠光黯淡的青玉种子,“把它怼引擎能量转换口去!死马当活马医!”
陈哈子抓起那枚温润但光芒微弱的种子,冲向引擎控制面板。也顾不上心疼,把种子狠狠塞进一个预留的、带着能量接口的凹槽。
嗡——!
整个“土豆银梭”号剧烈一震,引擎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类似老牛放屁又混合了浓郁卤香的奇特轰鸣。“噗噜噜噜——!”一大股混杂着暗绿色光点和浓郁卤味的尾气,从飞船尾部那两个歪歪扭扭的“不锈钢勺子”喷口汹涌喷出!
飞船像喝醉了酒,又像被这卤香屁崩了一脚,以一种歪歪斜斜、极不优雅但速度贼快的姿态,猛地挣脱了跃迁通道的束缚,“嗖”地一下,从还在疯狂“宇宙甩锅抖肩”的星海物流快递舰旁边擦身而过!
“支付!必须支付——!”星海物流舰长那气急败坏、又被虚拟卤香勾得有点变调的电子音,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飞船一头扎进一片未知的、色彩异常绚烂的星云之中。窗外不再是单调的黑暗,而是流淌着七彩的星尘,如同打翻的调色盘,瑰丽又带着一丝神秘的危险气息。颠簸暂时平息,驾驶舱内弥漫着浓郁的卤香、未散的电弧焦糊味,还有老银伤口上涂抹的草药散发出的淡淡苦涩。
警报解除了,星尘瘫在椅子上,长长吁了口气:“总算甩掉了…这星海物流,比嗝爷还难缠,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要钱…”
王大花也放松下来,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差评包邮?哼,想薅老娘的羊毛?门都没有!让他们自己蹦迪玩去吧!”她看向角落,“老抠,省着点用你那快没电的眼珠子,扫描下这片鬼地方…”
陈哈子则宝贝似的检查他那缠满胶带的石钵:“好险好险,碗兄,又挺过一关!回头给你卤个肘子补补!”
就在这劫后余生的片刻宁静中——
“呃…啊!!!”
一声嘶哑、痛苦,却又带着无尽惊惶的吼叫,猛地从后面传来!
三人悚然回头!
只见担架上,一直深度昏迷、毫无声息的老银,此刻竟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他双目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地盯着舷窗外那片流淌的七彩星云深处,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一个方向,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嗝…嗝爷…!在…在…那…!”
他拼尽全身力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里撕裂而出,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等…等着…我们…果…果实…母株…!”
话音未落,他身体猛地一抽,如同耗尽了所有力气,直挺挺地又向后倒去,再次陷入死寂的昏迷。
驾驶舱内一片死寂。只有飞船引擎低沉的“噗噜”声,和窗外七彩星云无声的流淌。
陈哈子手里的石钵“哐当”一声掉在甲板上。星尘的指尖停在光屏上,微微颤抖。王大花缓缓站起身,走到舷窗前,目光锐利如刀,刺向老银所指的那片光怪陆离的星云深处。
就在这时,飞船猛地穿过一片稀薄的星尘帷幕。舷窗外,那绚烂的七彩流光尽头,一点极其璀璨、极其夺目的七星光斑,如同镶嵌在宇宙幕布上的钻石,骤然跃入所有人的眼帘!那光芒冰冷、诱惑,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吸引力。
七颗星辰,排列成神秘而古老的勺状,静静地悬在星海尽头,无声地注视着这艘焊合着废铁、喷着卤味尾气、载着一群“差评斗士”的破烂飞船。
飞船在七彩的星尘洪流中颠簸前行,朝着那七星彩光指引的、充满未知凶险的深渊,一头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