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不得出。
甄嬛喃喃念着这几个字,不过入宫三四年,自己已然被禁足了不知多少次,漆黑寒冷的日子里,那种刺到骨头里的冷寂,会把人逼疯。
父亲和玉娆被流放宁古塔,母亲也为了救自己而自尽,端阳也成为她人之女,流朱、槿汐……
自己也被废为庶人,连个名分都没有了,这样一个人究竟有什么活着的价值,兜兜转转间,竟被家破人亡,落得比皇后还要凄凉的下场。
她忽地苦笑了起来,看着那气得双目赤红的皇帝,将身子跪得笔直,深深叩了三个头。
“皇上,若您认定臣妾不贞,令您与端阳蒙羞,纵然臣妾真是纯元皇后的亲侄女,也请皇上不要留情,幽禁令人发疯,臣妾情愿求皇上赐死,以全名节清白!”
说罢,她心如死灰,缓缓拜下,流朱大恸,扑到在她身边,抱着她哭喊:“小姐,您这是何苦!小姐!”
皇上盯着她喘着粗气,终究是没有晕厥过去,抬手指着她,有气无力道:“朕偏不让你死,倒叫你走得干净,朕要你,在冷宫老死,惶惶不可终日,日夜悔过你的罪行!”
所谓爱之深,恨之切,陵容和庄妃吃力地扶着他,才知他说这番话有多恨,杀了甄嬛犹有一日会念其生前的好,可若她活着在看不到的地方受辱,才是真的下了狠心。
恍惚之间,似乎也想起了前世,吃下苦杏仁之前,本以为自己也会必死无疑,可皇帝恨极自己,恨自己害人也害他,偏偏留自己一条性命,日日折磨。
不堪受辱之下,终于也累极,肯自我了断。
看着地上已然有怨恨之色与不可置信的甄嬛,想必她此刻是恨,皇帝连死的解脱都不肯给她吧,倒和当时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咳……”
皇上支撑不住,终于倒坐在了位置上,大口喘着气,敬妃几个早已经忙着叫太医来看。
陵容立于其龙椅旁,面无表情看着甄嬛,语气前所未有的森冷。
“来人,把甄氏送回紫禁城,禁于景阳宫。”
“不,小姐!”
目光随即移到了流朱身上,眼也没有眨,淡淡道:“石答应糊涂了,这里哪来什么小姐。来人,送她回去休息,别扰了皇上。”
到底是个答应了,若要处置,还要等皇帝的意思。
于是,自有太监宫女上前来强行将流朱给拖拽出去,扭送了回去。
“皇上,太医!太医!”
一番慌乱,陵容回头看着已经闭上了眼的皇上,终于将甄嬛废却,心下无比轻松,轻轻将手抬起,掌心无有一物。
但此刻,只要自己一声令下,莫有不从。
很快,皇上服下了药被送回了殿中休息。
陵容也和几位嫔妃一起回到了曲院风荷,几乎前后脚,韩喜海便将几个人被处置的消息带回来。
“娘娘,崔槿汐已经被杖毙,温实初还没等处置,已然咬舌自尽了。”
陵容和众妃站在荷花塘边,拢住了刚摘的一朵粉艳荷花,崔槿汐是宫女所以被杖毙,温实初大小也是个芝麻官,有品阶的太医,若要被处置也不能留全尸,咬舌已经算是体面的死法了。
“吩咐牢里的人,将云氏的尸体安葬,无论是不是先皇后的亲姐妹,到底是死无对证了,也该有些体面。”
“奴才遵命。”
敏妃上前,将那绝笔信拿出,这是她在混乱中从苏培盛那强行要来的,递给陵容看。
“妹妹以为,云氏是真是假?”
陵容失笑:“她在牢里,本不该知道圆明园的事,一看就是有人通风报信,死得才那么准时,若她真是,早就嚷嚷得满天下都知道了。”
只是嘴上这么说,如今满宫里也没有见过先皇后的人了,陵容还是微微有些疑虑,若真无血脉关联,世上果真有长得这样像的人么?
“妹妹说得是。”敏妃笑而不语。
庄妃百思不得其解道:“只是不知是谁要帮甄氏,莫非是敬妃?”
“不是她,就是黎氏,不然,满宫里谁见得甄氏得意?”
夏冬春哼了一声,忙又上前,劝着陵容。
“娘娘,如今她已经被下旨永生幽禁,等风头一过,咱们就尽快了结了她!”
陵容看着她,垂下眼眸,想起这两生的一切一切,最终化为一声叹笑。
“高傲如她,但愿她的骄傲能容得她熬到我动手的时候。”
敏妃微笑道:“甄氏已经有求死之意,真不好说呢。”
“轰——”
打了一下午的雷,终于在日落时分哗啦啦落下了大雨。
皇上醒来是次日午后了,太医诊断是怒火攻心,一时气冲胸口,吐出了淤血反倒还好些,倒是没有太大的妨碍,需得静养些时日而已。
陵容第一时间赶到贴身伺候,见他醒了便问起石流朱的处置。
皇上躺在榻上,幽幽盯着上头的帐幔道:“她倒是忠心,朕这些日子如此宠爱于她,甚至不亚于对待甄氏,可她却绝口不提甄氏的私情和作过的事,这样的人不忠于朕的人,朕不喜欢。”
顿了一口气的功夫,他看向陵容继续说。
“贬为官女子,住得远远的,别来妨碍朕的眼睛。”
陵容垂眸道:“是。”
远离了甄嬛,不知这石流朱何年何月能知道自己并非天生要为奴为婢,可为主子舍了性命。
也许永远都不,也许就近在眼前。
“皇上,甄氏已经送回紫禁城,臣妾把人放在景阳宫,温实初和崔槿汐已经处死,皇上打算怎么处置果郡王?”
皇上睁大了些眼睛,淡淡道:“已经废为庶人,也就不配住嫔妃的宫室了,把她迁到静心阁内,让侍卫严加看守。至于允礼,有人来回禀消息么?”
“还没有。”
皇上闭一闭眼,半晌,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云氏呢?”
“臣妾已经让人安葬,虽然不知那绝笔信的甄家,但终究也是临死之言了,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幽幽一叹气,似乎是想起了先皇后的面容,多么相似的人,若菀菀还在,必定就是她那样的模样老去,又怎么可能不是亲姐妹呢?
自己早该想到的,可是,同样的面容,是云氏和甄氏,不一样的脸和性情的是宜修,却都没有菀菀那般美好良善。
越是如此,用着菀菀这样的脸却行下作恶事,污秽不可闻听,实在是让自己恶心。
“罢了,就当是朕和你给纯元的一点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