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德侯爵接过那只木盒,指尖在盒面微凉的木纹上稍作停留,旋即掀开盒盖,从里面取出那封叠得整齐的信。他没有多做停留,抬手便将信递给了一旁的阿拉贡。
阿拉贡伸手接过,指尖触到信纸边缘有些粗糙的质感。他小心地拆开封口,展开信纸垂眸看了起来。
随着目光在字迹间移动,他脸上的神情也渐渐活络起来,方才还带着几分沉静的眉峰时而微蹙,像是撞见了棘手的字句;眼角的纹路又会忽然舒展一瞬,似是读到了什么意外的内容,那变幻不定的模样,倒让人猜不透信里究竟写了些什么。
阿拉贡捏着羊皮纸的指尖微微用力,纸角被捏出几道褶皱。信上的字迹还算规整,可每一笔都透着急惶。
原来信中是雷德蒙公爵的请求,他竟要阿拉贡接纳他们。这让阿拉贡握着信纸的手指微微一顿,满心都是摸不着头脑的诧异。
要知道,前几日雷德蒙公爵和切马带着军队还在青岚城与自己厮杀,虽说最终失利退去,可明眼人都清楚,对方主力压根没伤着元气,怎么就突然落到要向自己寻求接纳的地步?
更何况,他与雷德蒙公爵早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刀兵相向了这么久,血债都堆了一层,此刻对方突然递来这么个请求,阿拉贡盯着信上的字句,只觉得心里像被罩了层雾,半点猜不透这老狐狸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一旁的费尔南德侯爵三人,目光一直落在阿拉贡脸上。见他神情几番变幻,时而凝眉沉思,时而眼露疑色,却始终猜不透信上究竟写了什么要紧内容,只能按捺着好奇,静立在一旁等候。
片刻后,阿拉贡将信纸叠好,递向费尔南德侯爵:“你们也看看吧。”
费尔南德侯爵接过信,尼罗侯爵与帕特伯爵立刻凑了过来。三人脑袋挨着脑袋,目光顺着字迹往下挪,原本还算平静的脸色,很快就跟阿拉贡方才一般,拧成了团乱麻。
费尔南德侯爵将信纸往桌案上一搁,看向托里子爵的目光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沉声问道:“托里子爵,雷德蒙这到底是唱的哪一出?他手里还有兵马,怎就急着要陛下接纳?莫不是又憋着什么算计?”
托里子爵脸上那点贵族从容早淡了大半,他苦笑一声,声音里添了几分真切的疲惫:“侯爵大人莫急,此事说来实在是迫不得已。”他顿了顿,视线扫过书房里几人凝重的脸,才继续说道,“就在几天前,青石堡……丢了。”
“青石堡?”尼罗侯爵低呼一声,“那不是你们的退路吗?怎么会丢?”
“是铁橡伯爵。”托里子爵的声音沉了下去,“他带着南境那些贵族的私军,突然不声不响就占了青石堡,我们回撤的路彻底被掐断了。”
这话一出,书房里几人都愣住了。青石堡可是雷德蒙与切马的“老巢”,现在竟被铁橡伯爵这一手偷了去?
托里子爵又道:“如今铁橡伯爵正带着人在后面追。我们前几日在青岚城下本就折了些人手,这几日被追得没片刻喘息,粮草早在两天前就断了。将士们饿着肚子赶路,又要提防追兵,实在是撑不住了……雷德蒙公爵与切马将军也是没办法,才想着来求阿拉贡陛下。”
他说这话时,腰杆不自觉地弯了弯,再没了刚进门时那点从容模样,倒真显出几分走投无路的窘迫来。
托里子爵见阿拉贡几人脸上依旧没什么松动的神色,心里更沉了沉,咬了咬牙又往前凑了半步,声音里带着孤注一掷的恳切:“阿拉贡陛下,雷德蒙公爵与切马将军是真心来求的。他们说了,只要陛下肯伸出援手接纳他们,从今往后,他们手下的士兵,便甘愿听从陛下驱使,绝无二话!”
这话落地,书房里的空气明显一顿。阿拉贡垂在袖中的手指微微一动,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雷德蒙与切马手里的兵力不算弱,若真能为己所用,那自己的势力无疑要增添几分。尼罗侯爵和帕特伯爵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几分意动,只是碍于费尔南德侯爵在场,没敢先开口。
“哼,”费尔南德侯爵却重重哼了一声,手掌往桌案上一拍,木盒都被震得跳了跳,“空口白牙的承诺谁不会说?雷德蒙那老狐狸的话要是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今日他能被南境贵族逼得走投无路来求你,明日说不定就会转头跟南境贵族勾结,反咬咱们一口!”
他看向托里子爵,眼神冷得像淬了冰:“托里子爵,我看你还是请回吧。青岚城如今也不宽裕,实在容不下雷德蒙公爵这尊‘大神’。”
托里子爵脸色一白,忙转头看向阿拉贡,眼里满是祈求:“陛下……”
阿拉贡刚要开口说些什么,想先把人留下再细细盘问,却见费尔南德侯爵不着痕迹地朝自己递了个眼色,那眼神里有警示,有沉稳,还有几分未说出口的盘算。阿拉贡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指尖在扶手上摩挲着,终究是按捺下了心头的疑惑与那点意动,沉默着没再作声。
托里子爵见状,知道这事怕是再无转圜余地,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他张了张嘴,似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对着阿拉贡略一躬身,带着满心不甘,转身跟着侍卫走出了书房。
房门“吱呀”一声合上,将托里子爵的身影隔绝在外。书房里顿时静了下来,只剩下烛火跳跃的噼啪声。
托里子爵的脚步声刚在走廊尽头消失,帕特伯爵便按捺不住,往前一步看向费尔南德侯爵:“费尔南德侯爵,方才您为何要把托里子爵赶走?雷德蒙与切马愿意归顺,这可是送上门的助力啊!”
阿拉贡与尼罗侯爵虽没开口,目光却也一同落在费尔南德侯爵身上,显然也是这个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