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老母亲和两个儿子到了扬州,林栋自然是喜不自胜,在家中设下简单却温馨的家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席间闲话过后,林栋想起一桩公事,便对林淡说道:“淡哥儿,你回来得正好。前番朝廷明发旨意,严查天下寺庙道观,为父在扬州亦是遵旨而行,不敢怠慢。月前,府衙差役在城西北一处荒僻乡野,擒获了两个形迹可疑之人。”
林淡闻言,放下筷子,专注聆听。
林栋继续说道:“此二人,一为癞头和尚,衣衫褴褛,疯疯癫癫;一为跛脚道士,邋里邋遢,言行诡异。盘问之时,他们既说不清自己来自哪座寺院宫观,也道不明师承来历。问及佛法道经,所言更是颠三倒四,悖离常理,却又偶尔夹杂几句看似机锋实则荒诞的偈语。为父觉得此二人甚为古怪,不似寻常游方僧道,倒像是……像是借着僧道之名,行那招摇撞骗、甚至蛊惑人心之事的歹人。因其形迹可疑,言论又颇多不经之处,为父便命人先将他们收监看管,细细审查。”
林栋说着,微微蹙眉:“只是审了这些时日,也未见其有何明确罪证,只是胡言乱语,说什么‘风流孽债’、‘前世宿缘’、‘下凡渡人’之类的疯话。正想着该如何处置,恰巧你回来了。你在京中见多识广,又亲身参与清查之事,依你看,这两人该如何处置为好?”
林淡听完父亲的叙述,心中猛地一动!
癞头和尚?跛脚道士?
这两个形象瞬间与他记忆中在原着中神出鬼没、贯穿始终的“茫茫大士”和“渺渺真人”对上了号!
他千方百计的搜寻而不得,甚至借着全国清查的东风也未能找到踪迹的这两个妖人,竟然阴差阳错,被父亲在扬州乡野间擒获了?!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淡压下心中的震惊与翻涌的思绪,面上不动声色,甚至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对林栋道:“父亲大人明察秋毫,此二人听来确实可疑。既然朝廷正在严查僧道不法,任何线索都不应放过。父亲将他们收监,正是稳妥之举。”
林淡略作沉吟,又道:“既然一时查不出明确罪证,一直关押亦非长久之计。不如这样,明日由儿子去狱中见见这两人,亲自盘问一番。或许能从中发现些端倪。若真是无心之失或只是疯癫之人,稍作惩戒便可释放;若果真包藏祸心……那便需依法严办,以绝后患。”
林栋闻言,觉得儿子思虑周全,便点头应允:“如此甚好。这般为父也能放心了。”
――
因心中始终记挂着那被捕的癞头和尚与跛脚道士,林淡这一夜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
脑海中反复思量着该如何盘问,又如何验证他们是否真有那“通灵”之能,亦或只是招摇撞骗之徒。
天刚蒙蒙亮,他便再也无法入睡,索性起身,打算趁清晨人少,直接去府衙大牢会一会那两人。昨日父亲林栋已给了他通行的手令,倒不担心被拦在门外。
打定主意,林淡迅速穿戴整齐,深吸一口气,伸手拉开了房门——
“嗬!”
房门甫一打开,映入眼帘的便是两尊如同门神般一左一右、默然伫立的身影!林淡毫无心理准备,吓得心脏猛地一跳,差点直接向后蹦去,幸好及时扶住了门框才稳住身形。
定睛一看,左边那位面色冷硬、抱臂而立、一身劲装难掩肃杀之气的,正是执金卫副指挥使安达;右边那位虽然也强打精神站着,但眼底下挂着两个明显的黑眼圈,正用折扇半掩着嘴打哈欠的,不是萧承煊又是谁?
林淡抚着仍在怦怦直跳的心口,长长舒了一口气,哭笑不得地问道:“安大人,萧二爷?你们……怎会在此?还起来得这样早?”
安达抱拳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冷硬简洁,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回林大人,习武之人,晨起练功是每日必修之课。末将日日都起得这般早。”
言下之意,我出现在这里很正常。
林淡转念一想,确实,这一路南下,几乎每天他起身时,安达和他带来的那些执金卫精锐早已收拾妥当,甚至完成了晨练。
但他目光转向一旁的萧承煊,这位爷可是有名的起床困难户,大多数日子都得靠他那个小厮来福连拖带拽、软磨硬泡才能从被窝里挖出来。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萧二爷,您这又是……?”林淡狐疑地看向他。
萧承煊放下扇子,又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甚至挤出了两滴生理性的泪水,他没好气地嘟囔道:“为什么?为了不错过林大人您今早的行动,小爷我压根就没睡!硬生生熬到天亮!”
林淡:“……”
难怪这家伙眼下的乌青如此浓重,活像被人揍了两拳。
只是林淡心中十分不解,昨日在家宴上,他听闻此事后并未多言,神情也控制得极好,更没有透露任何今日要提前去审讯的打算。这两人是怎么如此精准地预判到他的行动,还一大早就堵在门口的?
林淡也不是拐弯抹角的人,直接将自己的疑问抛了出来:“二位是如何得知我今日一早便有行动的?林某似乎并未提及。”
萧承煊闻言,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用扇子指着林淡,愤愤不平道:“自然是吃一堑长一智!上次跟你和沈景明那个同样黑心肝的家伙一起查案,就是一个不留神,被你俩联手扔下,独自面对那堆烂摊子!小爷我可是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这次南下,我早就防着你了!我让引路和来福轮流值守,给我盯牢了你院子的动静!昨夜引路来报,说你房中灯亮到子时之后还未歇息,小爷我就知道,肯定有问题!”
林淡听完,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看着萧承煊那副“我可算聪明了一回”的得意又委屈夹杂的表情,不得不承认那句“久病成良医”的老话确实有道理。
这萧承煊被他和沈景明“坑”的次数多了,竟然真的开始长心眼了,还学会了提前布控、分析情报了!
确实,自从需要每日天不亮就起床赶去上朝后,林淡的作息变得极其规律,通常亥时初便就寝了。昨夜因为思虑过重,确实熬到了子时。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点异常,就被萧承煊敏锐地捕捉到了。
“原来如此……”林淡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但他还是试图挣扎一下:“不过,今日之事,只是去狱中初步盘问两个可疑之人,并无甚危险,也不需兴师动众。二位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