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爷状似认真地听着三人的分析,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张辕觉得是老太太,林清咬定是男人,林淡要审邢夫人诈贾赦……怎么这么麻烦!本王最不耐这些弯弯绕绕的侦缉之事,早知道这么复杂,就该推给老大来办才对……失策啊!
想到儿子,忠顺王爷突然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他立刻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一种“本王深思熟虑后已有决断”的表情。
他轻咳一声,打断了三人的讨论,目光首先看向张辕,语气变得语重心长:
“张大人呐,”王爷慢悠悠地开口,仿佛在拉家常,“张辕你的分析,老成持重;林三的悲愤,情理之中;林二的计策,更是巧妙得很呐。”
他先肯定了一番,然后话锋一转,图穷匕见:“不过嘛,本王素来不喜这些繁琐的刑名事务,平日里听听曲、遛遛鸟还行,这主审的细致活儿,实在是……嗯,有些头疼。”
他站起身,走到张辕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你”的模样:
“这样,张大人,皇上既然让本王主理,你协理。那这主审的重任,自然还是非你莫属!你就放开手脚去审!该问谁就问谁,该用什么计策就用什么计策!不必有任何顾忌!”
他声音略微提高,确保堂内所有人都能听见,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本王就在这儿坐着,给你撑腰!懂吗?”
这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活你干,责任我担,但功劳少不了你的,而最大的压力和后盾,我替你顶着。
张辕顿时觉得肩膀上的手有千斤重,心中苦笑,知道这烫手的山芋最终还是稳稳落回了自己怀里,但面上只能恭敬地躬身领命:“下官……明白!定当竭尽全力,不负王爷重托!”
忠顺王爷满意地点点头,命人在主审位旁加了张椅子,这才重新坐回椅子上,仿佛卸下了一个大包袱,语气轻松地说道:“既如此,那张大人就开始吧。先……提审邢氏?”他看向了林淡,似乎想采纳他的建议。
当然了,忠顺王爷只是顺口问这么一句,张辕要是有别的审案想法,他也没意见。
不过张大人对林淡的计谋很认可,整了整衣袍,先对着忠顺王爷行礼道:“王爷,下官便开始了。”
“来吧来吧。”忠顺王爷大手一挥表示同意。
张辕这才坐回主审的位子上,一敲惊堂木,“传贾邢氏上堂问话。”
不多时,两名衙役便带着战战兢兢、几乎是被半搀半架过来的邢夫人上了堂。
邢夫人只见堂上正中坐着面色沉凝的大理寺卿张辕,旁边竟还设有一座,坐着的应该就是忠顺王爷!她赶紧跪下请安,声音隐隐透出哭腔:“臣妇贾邢氏,叩、叩见王爷。”
“起来吧。”忠顺王爷漫不经心的道。
“谢王爷。”邢夫人战战兢兢地说道。
忠顺王爷没再开口,坐在主审位的张辕并未立刻厉声呵斥,反而语气相对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贾邢氏,不必惊慌。今日传你过来,并非认定你有罪,只是有些关于府中旧事需向你求证,你只需据实回答便可,不必紧张。”
他又特意看了一眼忠顺王爷,补充道:“王爷在此,亦是秉持公心,明察秋毫,你如实说来即可。”
邢夫人听到这番话,又偷眼瞧了瞧虽威严但并未立刻发作的王爷,心中惊惧稍减,勉强稳住了心神:“是,是,臣妇一定如实回话,不敢隐瞒。”她心里暗自舒气,看来不是来拿她问罪的。
其实她心里明白,她平日做的事,根本轮不到让王爷来审问,只是面对这样的情景,就是没来由的紧张。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完全松下去,张辕的问题便接踵而至。
“贾邢氏,本官问你,数日前,你府上的妯娌贾王氏命贾琏前往林府,强索康乐县主一事,你可知情?当时府中可有何异常?”
邢夫人心里一咯噔,这事她当然,但哪敢沾边?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回答:“回大人,民妇那几日恰好头风病犯了,一直在自己院里静养,未曾出门,实在……实在是不知老二家的和琏哥儿竟做了这等糊涂事……”她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张辕点点头,不置可否,继续问道:“那今日午后,你府上老太君史氏曾来大理寺探视王氏,她们婆媳二人说了些什么,你可知晓?”
这个问题让邢夫人犹豫了一下。
贾母去大理寺她是知道的,具体说了什么她确实不知,但以她对贾母和王夫人的了解,以及府里如今的风声鹤唳,她也能猜到绝不是什么好话,保不定是老太太让王氏扛下所有罪责。
她斟酌着字句,吞吞吐吐道:“老、老太太是去过……但说了什么,臣妇并未跟随,实在是不清楚……想来,想来是劝二太太好好认罪,莫要再连累府里了吧?”她这话半真半假,既推脱了不知情,又隐隐符合贾母的立场。
张辕将她的犹豫和闪烁其词看在眼里,但并不深究,而是突然话锋一转,图穷匕见,声音也陡然严厉了几分:“贾邢氏,本官再问你最后一件,也是最重要的一件,你一定要细细想来!”
“是,是。”听见张辕转变的语气,邢夫人也明白了,这最后一件事才是最要紧的。
“荣国府与林如海家本是姻亲,为何要包藏祸心,于两年前派人远赴苏州,谋害林如海大人之爱妾李氏与幼子林晏?此事,你可知情?或是可知府中谁与林家有此等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