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沧南市,地表之上灯火稀疏,
一片沉寂。
而在地底深处,纵横交错的废弃管道网络中,一处经过精心改造、结构稳固的隐秘空间内,昏黄的应急灯光勉强照亮了潮湿的金属墙壁和积满灰尘的设备。
这里,是古神教会在沧南的一个据点。
伪装成“石洛”的冷清,此刻正慵懒地靠在一张冰冷的金属椅中。
他面前,数个光屏悬浮在半空,幽蓝的光芒映照在他易容后显得眉清目秀、甚至有些过于年轻的脸上。
光屏上,一条条加密信息如同流水般滚动刷新,这些信息源头复杂,却无一例外,都指向同一个庞大的组织——守夜人。
冷清的目光扫过那些情报,
嘴角先是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随即这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嘲讽和快意的冷笑:
“呵……呵呵……看来陈牧野,这个136小队的队长,终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将他知道的那个‘秘密’捅破啊。”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金属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语气里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玩味,“你在顾忌什么呢?是害怕真相过于残酷,动摇军心?还是……不敢质疑那道来自总部的‘铁血命令’?啧啧啧……”
冷清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扭曲的亢奋:
“你的信仰……似乎不够‘绝对’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他眼中,守夜人总司令叶梵此刻的行动,无异于一场自取灭亡的豪赌。
面对一个蛰伏了整整六年、底蕴深厚如同巨兽潜伏于深渊的古神教会,明知内部早已被渗透得如同筛子,叶梵竟然还敢调集所谓的“精锐”,发起一场针对沧南的“全面歼灭战”?这简直是愚不可及!
“信任?”
冷清嗤笑一声,
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叶总司令,你似乎对你手底下那些‘忠诚’的部下们,有着一种近乎天真的信心啊。”
他摇了摇头,语气充满了不屑,“你当真以为,你手里还有那么多‘干净’的力量可以使用吗?”
冷清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掌握的信息,如同在清点棋盘上的棋子:
“接下来,现实将会告诉!抛开001到006那几个由人类天花板直接统领、防护相对严密的核心小队暂且不论……”
“至于其他地方?”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偌大的大夏,三十四个行政区,成千上万支守夜人小队……毫不夸张地说,几乎每一支队伍里,都‘安插’着我们的人!”
“无论这支队伍是驻守重要节点,还是偏居一隅,无论他们的任务级别高低!”
冷清的脸上绽开一个冰冷而自信的笑容,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量大!管够!这就是我为叶梵总司令精心准备的‘惊喜’!”
他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姿态慵懒,眼神却锐利如鹰隼。他抬起手,对着空旷的据点深处,用一种低沉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如同在向看不见的对手隔空喊话:
“叶总司令……”
“既然你想玩这场惊天动地的大游戏……” 冷清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刺骨的寒意,“那么,我冷清,奉陪到底!”
他猛地站起身,一股无形的气势瞬间笼罩了整个地下空间:
“只是希望……你那摇摇欲坠的‘大厦’,能撑得住这场风暴的洗礼!哈哈哈哈!” 狂放的笑声在密闭的管道中回荡,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嚣张气焰。
笑声未歇,冷清眼神一厉,右手拇指与中指猛地一搓!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如同开启地狱之门的钥匙。
下一秒,在他面前的空地上,空气剧烈扭曲,无数道猩红色的数据流凭空涌现!
它们如同活物般疯狂交织、缠绕、凝聚!顷刻之间,数据流坍缩成型,化为一排排、一列列身披流线型白色合金装甲的士兵!它们身高体形完全一致,冰冷的装甲覆盖全身,面部中央,一枚血红色的能量独眼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光芒,散发出非人的杀伐气息——巴里斯骑士!
据点内的温度仿佛骤然降至冰点。
冷清的目光扫过这数十上百台散发着金属寒光的杀戮机器,嘴角勾起一抹残酷而邪异的微笑,下达了冰冷的指令:
“任务目标:分赴各自指定区域。沿途一切试图赶往沧南集结的守夜人小队、车辆、人员……”
他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一字一顿:
“格杀勿论!听明白了吗?!”
“明白,主人!”
整齐划一、毫无感情波动的电子合成音瞬间响起,如同冰冷的潮水席卷据点。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巴里斯骑士的身体再次崩解,化作一道道猩红的数据流,如同鬼魅般穿透厚重的金属墙壁、消失在错综复杂的管道深处,不带起一丝风声。
据点内重归死寂,只剩下冷清一人。
他缓缓转过身,踱步到据点侧上方一个隐蔽的观察窗前。透过厚厚的防弹玻璃和层层掩盖的伪装网,他仰望着那狭小缝隙外阴沉的夜空和稀疏的星光。
“呵呵……” 低沉的笑声从他喉间溢出,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过,叶梵啊叶梵,既然你如此‘慷慨’地将这些你认为绝对可靠的‘种子’都派了出来……”
冷清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幽深,仿佛凝视着深渊:
“那么……不将他们全部埋葬在通往沧南的路上,岂不是有违我这位‘坚守反派职责’、‘绝不放水’的原则?”
一股冰冷的、纯粹的杀意在他眼底无声地弥漫开来。
“一个……不留!”
就在此时,据点厚重的合金门外,突然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一声解锁轻响。
紧接着,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一个身影带着一身深夜的寒气,略显迟疑地闪身走了进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正是刚刚从136小队地下基地离开不久的守夜人队员——冷轩。
冷清似乎对他的到来毫不意外。他只是保持着背对门口的姿势,对着观察窗外那片压抑的星空。
“啪!”
又是一个响指。
随着这声轻响,据点内外所有出入口立刻传来沉闷的金属咬合声——全部被彻底锁死,外部的一切声响瞬间被隔绝。
做完这一切,冷清才缓缓转过身。同时,他的面容如同水波般一阵荡漾扭曲,石洛那张年轻的脸消失不见,露出了他原本冷峻俊朗、带着一丝邪气的真容。
他看着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双手紧握成拳的冷轩,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味不明、带着几分玩味的笑意,打破了沉默:
“弟弟?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声音温和,却听不出多少真正的温度。
冷轩站在原地,身体显得有些僵硬。他看着眼前这张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这是他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翻腾、撕扯:背叛的痛苦、被隐瞒的愤怒、对亲情的不舍、对未来的茫然……
最终,在长久的沉默后,
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艰难地张开嘴唇,声音干涩而低沉:
“哥……我知道,以你现在的手段,这些消息……你肯定早就知道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头的哽咽:“但我……还是想亲口告诉你……守夜人总部那边……已经下达了最终命令……”
冷轩抬起头,直视着冷清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们……准备在沧南……对古神教会发起全面进攻……不惜一切代价……”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
“甚至……甚至不惜动用……核武器……彻底毁灭沧南!”
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冷轩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
他停顿了一下,
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勇气,才继续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卑微的哀求:“而我……纵使……纵使我恨你欺骗了我这么多年……利用了我……还有136小队的大家……”
他的眼神剧烈挣扎着:
“可我……我终究……放不下这份血脉相连的亲情……”
后面的话语,像是被堵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实在无法亲口说出“哥,你快逃”这几个字。
冷清脸上的玩味笑容消失了。
他静静地凝视着冷轩,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没有丝毫意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弟弟的纠结与挣扎。
他迈开脚步,
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冷轩。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冷轩紧绷的心弦上。
最终,他在冷轩面前半步处停下。
然后,在冷轩惊愕的目光中,冷清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他伸出双手,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握住了冷轩因紧张而冰冷僵硬的手。
冷清微微低下头,凑近了冷轩的脸,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又像是在确认一个早已知道的答案:
“所以说……弟弟……”
他的视线牢牢锁住冷轩慌乱闪躲的眼睛:“你今晚冒险来到这里……是发自内心的……想要我这个‘罪大恶极’的哥哥……逃离这座即将化为焦土的炼狱之城?”
冷轩的身体猛地一颤。
他没有挣脱冷清的手,
也没有回答,只是极其轻微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点了一下头。
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酸涩的红意。这一刻,过往七年所有的欺骗和利用,似乎都在那无法割断的血脉亲情面前变得模糊。
他甚至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七年前那个绝望的夜晚——如果年幼的三弟没有突然觉醒禁墟,如果那狂暴的力量没有震碎他心脏内维系生命的支架管道,如果三弟没有因此惨死……也许,眼前的哥哥就不会走上这条与全世界为敌的不归路?
也许,他们兄弟还能像普通人一样……这个念头如同毒刺,深深扎进他的心。
然而,就在冷轩沉浸在痛苦回忆的瞬间——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将他猛地向前一带!
冷清毫无预兆地张开双臂,将冷轩紧紧地、用力地抱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突如其来,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力量感。
冷轩彻底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
冷清的下巴抵在冷轩的肩膀上,在他耳边发出一声低沉悠长的叹息,那叹息声里蕴含着一种洞悉命运般的沉重和决绝,彻底击碎了冷轩心底最后一丝渺茫的幻想:
“弟弟啊……”
冷清的声音如同冰锥,刺入冷轩的耳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他抱着冷轩的手臂更加用力,仿佛要将对方揉碎在自己怀里:
“一切都已铸成,没有回头路了。”
冷清微微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土层,遥遥锁定了一个无形的目标。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最后一丝残余的温度也彻底褪去,只剩下冰冷刺骨的、不容置疑的杀意:“……即便未来真有所谓的‘轮回’,能重来千百遍……”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毁灭一切的偏执:“我——依——然——会——这——么——做!”
冷清松开了怀抱,双手按在冷轩的肩膀上,将他稍稍推离自己,目光如同两把淬火的利刃,直刺冷轩的灵魂深处,宣告了一个不容更改的最终判决:
“所以……”
“林七夜……”
“他——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