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星杳再一次回到酒店的时候,先看到了靳擎屿的车子停在酒店楼下。
目光一转,她果然就见男人在正对着荣月夫人房间的窗户下面,手里还夹着一根烟,橘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的。
姜星杳心里乱糟糟的,特地避开了他,绕了半圈,从侧门进了酒店。
荣月夫人站在窗前,视线看着的正是窗外:“今天来了有一会了,我看他接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走,靳家的事似乎挺棘手的,用不用我去见他一面?”
荣月夫人的声音温和,把姜星杳从曲欣婷那里收到的委屈,渐渐地抚平。
姜星杳走到落地窗前,隐约还能看到那个靠在车边的人影,她心里有点乱,还有点闷。
不可避免想到的是秦爷爷的话。
靳擎屿母亲的死,真的和当年曲家的药有关,即便此事并非外公所愿,但也和他的疏忽和治下不严有关。
姜星杳一时没有说话,荣月夫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心情不好?那就不要再想这件事了,别把自己绷得太紧,有时候也该适当地放松一下。”
她与姜星杳回来,姜星杳白天为了曲家的事奔波,晚上也没有耽误了练琴,荣月夫人有时候,都替她觉得心累。
姜星杳又看了一眼楼下,声音有点闷:“我只是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办。
月姨,我开始以为他栽赃陷害,想要拿外公的名誉逼我回来。
可现在…
他母亲的死真的和外公的药有关,他想去查自己母亲的死因,我总不能再防着他,不让他查。”
为人子女,为母亲申冤是人之常情,但姜星杳现在很清楚,靳擎屿一旦查到最后,这件事必然会和外公扯上关系,这根本就是一道无解的题。
她在意外公的声誉。
可那一条人命,同样重要。
荣月夫人说:“或许你应该去见见他,和他心平气和地好好谈谈,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你们的目的是一致的,与其提防猜忌,不如把话摊开了来讲。”
“我…”姜星杳神色犹豫。
她知道荣月夫人说得有道理,她和靳擎屿,哪怕再婚姻存续期间,都不存在什么心平气和的时候。
至于现在…
那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荣月夫人按在她肩头的手,带着温暖的温度,一点一点地传遍她的全身,她的声音也同样温和:“如果想要去解决这件事,就不要逃避,杳杳,你性格坚韧,也不怕困难,没理由碰上他就退让。”
就算荣月夫人没有点破,姜星杳也清楚,她一直在本能地逃避靳擎屿。
她眉眼微垂,眼睛里的情绪却渐渐地变得坚定了起来:“谢谢你月姨,我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她转身下楼,荣月夫人叫住了她:“外面下雨了,带着把伞。”
姜星杳从酒店出来的时候,靳擎屿还在原来的位置,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他身上,渗进西装里,他没有撑伞,手里的烟也掐灭了,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好像有那么几分的忧郁。
“靳总,是太太。”许特助先看到了姜星杳,在看到姜星杳确确实实是向着他们走来的时候,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讶。
明明在几个小时之前,他们才见过面,那时候姜星杳分明还刻意地避着靳总的。
靳擎屿神色里也有些错愕,他自己推着轮椅,朝着姜星杳的方向迎了过去。
巨大的黑伞罩下来,只罩住了他半个身子。
靳擎屿问:“你也是来见荣月夫人的?港城那件事我听说了,我会帮你求她的原谅,下雨了,你回去吧。”
这是荣月夫人落脚的酒店,姜星杳忽然出现在这里,靳擎屿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这个原因。
姜星杳的冷漠,消磨了他的信心,他并不认为姜星杳是来找他的。
姜星杳也没想到,靳擎屿先提起的是这个,她一时没有说话,靳擎屿又说:“许特助,送杳杳回去吧。”
“我是来找你的。”姜星杳道,“靳擎屿,关于你母亲的事,我们谈谈吧。”
“想让我放过姜家?”靳擎屿问。
姜星杳摇摇头:“我知道了一些事,想和你好好聊聊。”
半个小时之后,靳擎屿和姜星杳一起,走进了一个酒店的包厢。
初秋,天气还燥热,屋里的空调温度开得低。
靳擎屿进门以后,先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许特助赶紧给他倒了一杯热水,又拿了个毯子,才解释道:“太太,靳总的身子还没好全,遇到这种温差差距太大的时候,会咳嗽得很厉害,请您担待一下。”
“是因为那次吗?”姜星杳问。
许特助道:“那次靳总伤到了肺,情况一直都不太好,现在…”
“许威,你出去吧。”靳擎屿说,他救姜星杳,完全是出于本能,现在也不需要旁人把这件事拆开了来说,换姜星杳的愧疚。
他渴求的是她的关心,而不是因为旁人三言两语带来的愧疚。
伴随着关门声响起,屋里的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僵持,姜星杳有点犹豫:“你这伤没有再请人看过吗?”
“我身体好得很,这些只是暂时的,迟早会好,你不用把许威的话放在心上。”靳擎屿说。
姜星杳长睫微颤,压住了眼睛里闪烁的情绪,她看着面前的人,他们其实也没有什么能叙旧的地方,她说:“我去见过秦爷爷了,关于当年曲家的那个药,我有话跟你说。”
靳擎屿顺手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姜星杳的面前:“你找我,就是要谈这个吗?”
“除了这个,我想我们也没有别的什么能聊的。”姜星杳说。
轻飘飘的话,轻而易举的就粉碎了靳擎屿心里的希冀,果然姜星杳还是那么冷漠,他甚至觉得如果没有许威那两句话,她连那句仅有的关心,也不会有。
“成,那你说吧。”靳擎屿道。
姜星杳简单地把从秦老爷子那里听到的事和靳擎屿说了一遍,还没有等他说完,话就被靳擎屿打断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为了你外公的声誉,放下我母亲的仇?”
他的视线阴沉沉的,周身的气质也阴郁下来,声音冷的更是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可能的,这件事你想都别想,我母亲她何其无辜?
是靳漫川那个贱人,瞒着母亲已婚的消息,骗她在外面组建家庭,后面事情败露了,韩卉找上门来,他就不知所踪,留我母亲一个人面对骂名,面对韩家人的刁蛮。
明明不是她的错,可她却觉得对不起韩卉处处忍让。
可那些人永远都不知满足,到最后竟是连她的性命都不放过,我回到靳家,就是要为她洗刷冤屈的,我凭什么放弃?”
“我没有让你放弃。”姜星杳说,“靳擎屿,我不会那样不分青红皂白,阿姨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你作为她的儿子,为她讨回公道是应该的。
这件事关系到阿姨,同样也关系到我外公,那个把曲家叛徒藏起来的人,必然和杀害阿姨的人脱不了关系,这个真相我也想知道。”
“你是要和我联手?”靳擎屿直接堵住了姜星杳后面要说的话。
姜星杳的目光闪烁,她本来只是想和靳擎屿讨论查清真相之后的事,现在面对对方提出来的联手,她迟疑着,最后还是没有拒绝。
只是冷淡道:“我是有条件的,等找到了罪魁祸首之后,一定要让他自己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别让这脏水泼到我外公身上。”
“那是当然,杳杳,我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拿外公的声誉做局。”靳擎屿声音低哑,意味不明。
姜星杳心底讽刺,不管有没有做局,他借着外公的幌子,把自己逼回来这件事,都做不了假。
事情几乎谈妥了,姜星杳起身就走,靳擎屿挡在了她面前:“杳杳,既然已经要合作了,不给我一个联系方式,说不过去吧?”
姜星杳拧眉,她根本没有犹豫,直接拒绝:“以靳总的耳目,想要找到我很容易,不是吗?”
“联系方式不给,住址也不给,总不能我每次找你,都大张旗鼓地找人去查吧,杳杳,你真的希望我用那种方法去找吗?”靳擎屿又问。
“我知道,你防着我,那这样吧,这个手机你拿着,以后我拿这个联系你总行吧?”他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了自己的手机,丢给了姜星杳。
姜星杳看着他丢过来的手机,第一反应是提防,即便眼神变换得很快,还是没有瞒过靳擎屿的眼睛。
靳擎屿说:“不想拿的话,就把你联系方式告诉我,或者给我留个地址。
杳杳,你不希望我查你,我可以不查,但总得给我个能找到你的方式吧?”
他坐在轮椅上,挡在姜星杳面前,气势却一点不弱,姜星杳深吸口气:“你这手机上有需要备份的吗?”
“我的东西电脑上都有备份,至于手机,你随便看就是。”靳擎屿挑眉,那态度坦荡得不行。
姜星杳总感觉,他话里有话,她没有和他纠缠,直接把手机收了起来,打算等会儿找个鉴定机构,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追踪定位的程序。
对靳擎屿这种人,还是防着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