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拖动的动作猛地僵住。
它那只被击中的眼瞳瞬间失去了所有光芒,变得如同浑浊的玻璃珠。
紧接着,它整个残破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覆盖其上的晶簇和油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活性,变成黯淡的灰黑色。
它抠着地面的爪子无力地松开,残躯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瘫软下去,彻底不动了。
烟尘缓缓沉降。
米勒握紧了杖剑,冰冷的视线投向银光射来的方向。
一个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
他同样穿着刺客骑士的装束,但盔甲的风格与前几个截然不同。
整体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深灰色,材质非金非石,更像某种凝固的暗影,表面没有任何反光。
盔甲的线条更加流畅、更加贴合,关节处的连接如同活物的肌腱,带着一种诡异的生命力。
他的面甲是一整块光滑的、没有任何五官轮廓的深灰色曲面,只在眼睛的位置,透出两点幽深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芒。
他手中没有武器,刚才那道银光似乎是他随手弹出的某种能量。
他没有看地上死去的怪物,深灰色的无面甲转向米勒的方向,一种平静到近乎死寂的声音,从面甲下传了出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却异常清晰:
“此地不宜久留。随我来。”
深灰色的刺客骑士没有多余的解释,转身便没入废墟的阴影中。
他的步伐无声无息,如同在阴影中流淌。
米勒压下翻腾的气血和体内顽固的锈蚀感,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收起武器,跟了上去。
他们在崩塌的断脊回廊和更深处错综复杂的废弃管道、坍塌矿洞中穿行。
深灰骑士似乎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总能找到最隐蔽、最安全的路径。
周围的空气依旧弥漫着铁锈的腥甜,但米勒敏锐地感觉到,越往前走,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锈蚀压迫感,似乎在……减弱?
终于,在一处被巨大齿轮和扭曲管道完全堵塞、看起来是死路的地方,深灰骑士停了下来。他伸出覆盖着深灰色“影甲”的手,按在一块毫不起眼的、布满锈迹的金属板上。掌心似乎有微弱的能量波动一闪而逝。
“咔哒…嘎吱吱……”
沉闷的机括声响起,那块金属板连同后面一大片扭曲的管道,竟然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入口。一股与外界截然不同的、带着微弱尘埃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洁净”气息的空气,从入口内涌出。
米勒跟着深灰骑士踏入其中。
入口在身后无声闭合。
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隐藏在庞大废墟核心的小型空间。穹顶不高,散发着柔和恒定、如同月光般的微光。地面平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金属粉尘。空间中央,矗立着一尊矮人雕像。
米勒的瞳孔骤然收缩。
万机之神!
但……完全不同!
这尊雕像比他之前在庇护所看到的任何一尊都要小得多,大约只有三米高。
它并非那种宏伟、肃穆、充满神性光辉的姿态。
它显得……更加古老,更加朴素,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雕像的材质并非光滑的金属或石材,而是一种带着粗粝纹理、仿佛天然形成的深灰色奇异物质。
它的姿态是半跪着的,巨大的机械臂撑在地面上,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正在艰难地喘息。
它的“头颅”微微低垂,没有华丽的面甲,只有一片光滑的曲面,如同最原始的胚模。
整个雕像表面没有任何符文阵列的光芒流转,只有一种沉寂的、仿佛亘古不变的守护意志,如同无形的屏障,将这片狭小的空间笼罩。
正是这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那令人疯狂的锈蚀气息,米勒体内那顽固的侵蚀感,在这屏障内,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正在被缓慢而坚定地驱逐、净化!
米勒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尊迥异的雕像。
曾经在葛蕾塔的指引下看到的壁画的内容在他脑中闪现——万机之神降下庇佑,留下雕像庇护残存的子民……可这里,除了这个深灰骑士,空无一人。
“这雕像……”米勒的声音有些干涩,打破了空间的寂静,“是谁铸造的?”
深灰骑士站在雕像前,深灰色的无面甲转向那半跪的守护者,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沉重:
“一个为了小家,舍弃了大家的人。”
米勒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冰冷的锤子击中。
小家……大家……
巴林!
柯金斯记忆中,那个在灾难爆发之初,抱着年幼的柯金斯,不顾一切冲出王庭,逃离了即将化为炼狱的钢铁丘陵的矮人父亲!
八大守誓者之一,巴林!
原来是他!是他铸造了这些真正具备隔绝锈蚀力量的“守护石”?那他逃离之前……又发生了什么、做了哪些事情?这些雕像为何会出现在庇护所?
“壁画……”米勒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曾经看到了一些壁画,而壁画上面记载的内容,说万机之神留下了守护……”
“谎言。”深灰骑士的声音冰冷地斩断了他的话。“巴林留下的,只是这些‘种子’和‘图纸’。后来……有两个人找到了他遗弃的实验室。”
“他们利用实验室里那些……‘罐子里的矮人’,利用巴林的图纸,复制、甚至……扭曲了这些雕像的力量。将那些克隆体投放到他们制造的‘庇护所’,用扭曲的雕像建立网络,监控、汲取……等待。”
“等待?”米勒追问,“等待什么?万机之神……苏醒?”
深灰骑士沉默了片刻,深灰色的无面甲似乎转向了米勒:“也许是。也许是更疯狂的东西。安多尔?或许参与其中,或许只是被利用的疯子之一。名字,已不重要。”
米勒深吸一口气,这冰冷空间里洁净的空气也无法驱散他心头的寒意。
他看向深灰骑士:“那么,你又是谁?阻止之前的刺客骑士,引我来此,为了什么?”
深灰骑士缓缓转过身,那两点幽深的黑芒透过无面甲,似乎要将米勒看穿。
“葛蒙德。”他报出了一个名字,“或者,更准确地说,我是‘葛蒙德’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