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苍来了。
这位被誉为山阳市武道界定海神针的老人,即便在上次的事件中受了重伤,此刻气息略显虚浮,但只需静静往那一站,便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宗师气度,镇压全场。
当他看到那上百名手持兵刃、杀气腾腾的罗刹门弟子,以及倒在地上如同烂泥般抽搐的那几十个人时,那双浑浊的眼眸深处,有怒火在燃烧。
“胡闹!”
他一声冷喝。
声音不大,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化作无形的威压,重重敲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那些前一秒还气焰滔天的罗刹门弟子,在这股威压之下,只觉得呼吸一滞,手中的兵刃都险些握不住,纷纷骇然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
陆明远紧跟在周玄苍身后,快步走到唐雨晴身边,眉头紧锁。
“雨晴,怎么回事?我们接到报警,说这里发生了大规模武者械斗。”
他的目光在被唐雨晴护在身后的苏婉秋和苏泽身上一扫,心中猛地一沉。
唐雨晴立刻将事情的经过,言简意赅地汇报了一遍。
陆明远越听,脸色越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当他听到罗刹门不仅要让温氏集团的董事下跪,甚至还要让他钻裤裆时,眼角都控制不住地狂跳。
而且,这位苏家的人,还是温氏集团的董事!
更要命的是,这位苏董事的身边,还站着一尊医仙谷的活菩萨……不,是活阎王!
这张枭,是脑子里塞满了浆糊吗?
你一个罗刹门长老的儿子,去招惹温家推到台面上的实权董事?
单凭这个身份,就足够与你爹平起平坐!
这不是茅房里点灯笼——找死(屎)吗?
这个蠢货,简直是亲手锻造了一把最锋利的刀,然后恭恭敬敬地递到了监察院的手里,给了他们一个整治罗刹门的绝佳借口!
周玄苍显然也听完了汇报,他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终于落在了面无人色的张枭身上。
只此一眼。
张枭便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和思维,双腿一软,若不是赵鑫在旁扶了一把,他已经当场跪下。
“张枭。”
周玄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你,可知罪?”
张枭的嘴唇剧烈哆嗦,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大团浸满冰水的棉花,一个字都挤不出来。
怎么会这样?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
沈长老不是说都打点好了吗?不是说监察院最多来个唐雨晴走走过场吗?
为什么连院长都惊动了!
为什么山阳市的定海神针会亲临现场!
巨大的恐惧之下,他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嘶吼起来:“周……周院长!误会!这都是天大的误会啊!”
“我们总舵来的沈长老,他说……他说他和您是旧识!我们……”
周玄苍的目光甚至没有在他身上多做停留,听到“沈长老”三个字时,眼皮只是微微动了一下。
沈长老?
罗刹门总舵好像是下来过这么一号人物,也确实有过几面之缘。
但他可没跟自己提过这档子事。
周玄苍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贺知微扫过,心中瞬间亮如明镜。
拿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旧识”来压我?
可医仙谷的弟子,却是实打实地站在这里,还动了手。
这笔账该怎么算,他一个活了快百年的老狐狸,心里清楚得很。
他懒得再理会这个已经吓破胆的蠢货,而是将目光转向了他身旁那个一直沉默不语的黑袍男人。
“罗刹门刑罚堂堂主,赵鑫。”
周玄苍的语气,骤然转冷。
“光天化日,聚众持械,围攻普通市民。是谁,给你的胆子?”
赵鑫的心脏猛地一缩,如遭重击!
他没想到,周玄苍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本是沈长老派来给张枭撑腰的定海神针,可眼下的局面,已经彻底失控。
一个医仙谷的弟子,已经让他投鼠忌器。
现在,监察院的最高长官又亲自到场。
今天这事,别说善了,恐怕是没法活着走了!
赵鑫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黏在身上,冰冷刺骨。
他硬着头皮,想要辩解:“周院长,此事是……”
“是什么?”
周玄苍根本不给他任何解释的机会,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出鞘的利剑!
“是你罗刹门,觉得我监察院是形同虚设的摆设?”
“还是觉得这山阳市的规矩,你们可以不守了?!”
句句诛心!
赵鑫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这顶天大的帽子扣下来,他罗刹门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接!
周玄苍不再看他,直接下达了最终审判。
“胡闹!罗刹门聚众械斗,目无法纪,形同叛乱!”
“赵鑫,张枭,以及所有参与者,全部带回监察院,严加审问!”
他猛地一挥手。
身后那群气势凌厉的监察院队员“唰”地一下,踏前一步,手中闪烁着寒光的特制镣铐,已经对准了罗刹门的所有人。
赵鑫的心,彻底沉入了无底深渊。
他知道,今天栽了。
栽得彻彻底底,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千钧一发,大局已定之际。
“哎,等一下,等一下。”
一个懒洋洋的,甚至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苏泽晃晃悠悠地从唐雨晴身后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挂着那标志性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他这一出声,全场皆惊。
就连那些正要如狼似虎扑上去的监察院队员,动作都下意识地一顿,齐刷刷地看向他。
苏泽施施然走到场中,先是对着周玄苍和陆明远拱了拱手,态度好得没话说。
“周院长,陆队长,真是辛苦你们为民除害,亲自跑这一趟。”
“这大热天的,影响了您老人家养伤,我心里过意不去。改天我做东,请二位喝茶。”
陆明远嘴角狠狠抽了抽。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喝茶?
苏泽客套完毕,话锋猛地一转,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径直看向了脸色惨白如鬼的张枭。
“张少,官面上的事,有周院长他们主持公道。”
“咱们私底下的账,还没算完呢。”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在了苏泽身上。
苏泽走到张枭面前,笑嘻嘻地上下打量着他,那眼神,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亲手捏造的、有趣的失败艺术品。
“张少,你看啊,你带了上百号人来,又是封路又是清场,想给我个下马威,让我当众颜面扫地。”
他伸出手指,遥遥点了点地上那片还在哼哼唧唧,如同咸鱼般动弹不得的罗刹门弟子。
“结果呢?你的人,被我朋友一招就给团灭了。”
“现在躺在地上,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又朝着周玄苍的方向努了努嘴,笑容越发灿烂。
“你想仗势欺人,玩一手官方压制,让唐队长知难而退。”
“结果呢?监察院的院长都亲自赶来给你捧场了。”
“这排面,够大吧?”
苏泽缓缓凑近了些,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却又仿佛一柄柄重锤,狠狠敲在张枭的灵魂深处。
“你说,你这事儿办的,是不是有点……”
“丢人现眼?”
“我……”张枭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羞辱、恐惧、愤怒……种种情绪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翻滚,让他大脑一片空白,几乎要当场昏厥。
“别急着说话。”
苏泽直起身,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的音量,清清楚楚地传到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这个人呢,向来是讲道理的,咱们一笔一笔地算。”
“首先,你今天带人砸了我三姐公司的场子,打伤了她的员工,这个经济损失,你得赔吧?”
苏泽看向苏婉秋。
苏婉秋心领神会,她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优雅地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轻一点,调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文件。
她的声音清冷而专业,仿佛在宣读一份冰冷的财务报表。
“初步估算,设备器材直接损失,演职人员误工费,剧组全体精神损失费,加上本部戏是星辰娱乐的年度重点项目,因拍摄延期造成的连锁违约金和间接商业损失……”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张枭。
“一共是……三亿八千万。”
“这还是看在大家都是山阳市同行的面子上,给出的友情价。”
“噗——”
张枭喉头一甜,只觉得一股逆血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
三亿八千万?!
友情价?!
你们他妈的怎么不去抢银行!
他刚想嘶吼反驳,苏泽那不紧不慢的声音,又幽幽地响了起来。
“另外,你刚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我进行人格侮辱,说要让我……钻你的裤裆。”
苏泽一脸痛心疾首,夸张地捂着胸口。
“这对我不堪一击的、脆弱的、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巨大的,不可磨灭的精神创伤啊!”
他这副浮夸的模样,让远处的剧组人员想笑又不敢笑,一个个憋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唐雨晴更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苏泽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正义的控诉!
“我,苏泽,虽然不才,但好歹也是温氏集团的董事,苏家唯一的男性后辈!”
“我的名誉,可是和整个温氏集团,和苏家的脸面,紧紧挂钩的!”
“你侮辱我,就是在侮辱他们!”
“你这是在动摇我们山阳市的商业根基!”
“这个名誉损失费……”
苏泽伸出一根手指,在面如死灰的张枭面前晃了晃,脸上的笑容纯洁得像个天使。
“我觉得,要个十亿,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