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许之言鼻尖一酸，泪珠不受控地自眼角滑落而出，身子也慢慢有了抽泣起伏的动作。
哪怕姜钧霆再迟钝，也感受到了她情绪的波动，慌忙松开她想要去查看她的状态。
泪水已经迷糊了她的整张脸，姜钧霆不敢随意用手去碰她脸。
她最爱美，从前化了妆是不允许他蹭她脸的，哪怕是不小心蹭到一点也要闹他半天。
许之言哭的声音很小很轻，不似顾之意那般娇软可怜，但也足以令他心慌意乱。
他转过头四处望了望，用最快速度端来一包纸巾，为她轻轻沾掉泪水。
“姜钧霆，你后悔吗？”
姜钧霆动作一顿，视线与她交汇，眸中是说不出的情绪：“言言，对不起！”
许之言吸了吸鼻子，隔着弥漫的水雾去瞧他，后退了几步，缓缓启唇：“我后悔了！”
她垂下眼睫，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往下坠落，眉眼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红。
“其实你不爱我吧？”
她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心头却涌上一阵又一阵的苦涩。
“不然，怎么会在出事后的第一时间就要舍弃我呢？”
她的声音很轻好似小鸟儿的羽翼划过水面，分明轻到只能让她自己听见，却偏偏好似擂鼓重重击打在姜钧霆的心头。
姜钧霆想去触碰她，正好迎上她朦胧水雾的双眼，“对不起，对不起！”
他无法解释他当时得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时有多崩溃，更无法接受自己未来会成为一个需要依靠外力才能行走的残障人士。
强势到有些偏执的性格让他产生了自杀的念头，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变得阴晴不定。
可他不能说，强烈的自尊心使得他走了太久的错路。
四年，足够令他脱胎换骨，却也牢牢将他束缚了一千多个日夜。
他不想接受任何人可怜的目光，也无法面对许之言。
如果继续不管不顾地跟她在一起，她会遭受多少流言蜚语？
她是许家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而他一个名义上的养子，与她相恋已是高攀。
车祸后他双腿皆废，连自理都尚且无法做到，又怎么与她相配？
姜钧霆用力地攥了攥手，微微躬身去勾她的手，双膝一点点弯曲，身子慢慢慢慢变低，直至重新跪在她身前。
许之言神情归于平静，眼神变得空洞，强压住心里的酸涩：“明明我也很爱你啊，为什么偏偏就舍弃我了呢？”
四年前，她发了疯一样去寻找他的下落；四年后，她却从他口中得知自己是他第一个抛弃的人。
“是我不够好吗？”
“没有，不是这样的，对不起，对不起！”
姜钧霆将前额贴近她的手，蚀骨的苦涩像只大掌不断撕扯着他的心脏，甚至刺痛了他的呼吸。
“我没有舍弃你，我只是……”
只是不想拖累你！
没等他说出口，许之言只觉身体异常疲惫，意识变得混沌，慢慢闭上眼睛，身子不受控地往后倒去。
……
“大少爷不用担心，大小姐是睡眠不足加上情绪波动大引起的突发性晕厥，没有大问题的！”
家庭医生一边收拾自己的医疗用具，一边跟姜钧霆汇报许之言的身体情况。
姜钧霆紧皱的眉头没有松懈，目光沉沉地锁住躺在床上的许之言，“她多久能醒？”
“大概半个小时，不过她身体目前属于超负荷状态，最好静心休息一段时间！”
“好，多谢！”
姜钧霆将家庭医生送了出去，又放轻了步子走回房间，再次跪在她的床边。
略微粗粝的指腹划过她的眉心，他将她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黑沉的眸光中藏着浓郁的忧虑。
幸好他反应及时，在察觉到她身子有轻微不对劲的晃动时就已经起身抱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倒在地。
他第一时间联系了家庭医生过来，趁着这段时间派人送来了卸妆用品提前为她卸好了妆。
姜钧霆将她的手牢牢窝在掌心，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
从前她爱美，喜欢化妆，但经常烦闷卸妆时的繁琐，为此姜钧霆还特意去学习了专业的卸妆手法。
在曾经甜蜜的日子里，除了她兴致好自己卸过几回外，其余时候基本都是姜钧霆为她卸的。
可现在……要是被她知道，他又为她卸了妆，怕是又要请他吃耳刮子了。
不过正如顾之意所说，这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本来只是好面子，不想在别人面前撕扯他最后那一层自尊才开的套房，没想到竟还真派上了用场。
眼下许之言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白皙柔嫩的肌肤泛着水润，明眸安宁地闭着，纤长的眼睫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女孩儿睡颜安宁，面容恬静不似平日那般冷漠，也正因如此他才能离她近一些。
姜钧霆侧了侧头，将脑袋放在她的枕头旁，细细打量思念了四年的人儿。
她已经复工一段时间，据他调查是许之言最近档期安排过于密集，休息时间被大大压缩，导致了睡眠不足。
而情绪波动毋庸置疑是他造成的。
姜钧霆不是个易冲动的人，却一次又一次因为许之言失了分寸。
他一直都知道许之言长得貌美、性格洒脱、待人礼貌，从小到大都有很多人爱慕和追求她。
偏偏她认定了他，一追就是十几年。
18岁那年表明心迹，20岁正式同居，22岁分手，真正在一起不过两年时间。
说到底还是姜钧霆对不住许之言。
不可否认，他自私又偏执，哪怕已经分手，哪怕许之言对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兴趣，他也无法忍受她的身边有其他人。
或许他就是顾之意说的那种天生爱犯贱的吧！
失去的滋味太痛苦，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放手了。
更何况她还找了他四年，等了他四年。
他承认自己过于偏激，言行举止都不如弟弟许明琛稳重，也因此吃了不少亏，甚至伤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明明在回国前告诉过自己不要再涉入她的生活，可真正到了这步却又舍不得了。
他总是这样矛盾，冒进又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