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峰上,弦月如钩,高悬于墨色苍穹,清冷的月光流水般倾泻而下,为山峦林木镀上一层朦胧银边。
夜风拂过,树影摇曳,沙沙作响,稍稍驱散了弥漫在三人之间的压抑沉闷。
王承颖负手而立,目光扫过身旁两位兄长。
但见王承曦面沉如水,眼底深藏着难以化开的凝重,一旁的王承俐亦是双唇紧抿,眉宇间锁着重重忧思。
王承颖终是轻叹一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沉声道:
“家中到底出了何事?怎地我一从路家回来,你二人便一直是这副神情。”
王承曦犹豫片刻,望着对面的王承俐,低声道:
“我所担忧之事,说来话长,一时半刻难以言尽,还是俐弟先说罢。”
王承俐先前已经将虞问歌逮虞家求援一事与王承曦讲过一遍,此时王承颖归来,却又不得不再说一遭,当即无奈地点点头,沉声道:
“还是琅上与妖域交战一事,这件事本身与我王家没什么牵连,那琅上远在数百里外,中间又有柴桑、连游二郡作为缓冲,即便琅上全境沦陷,也难以波及青云郡。”
王承颖眉头稍皱,低声呢喃道:
“琅上……莫不是澈弟的缘故?”
王承俐点点头,沉声道:
“不错,那小子此时便身处琅上前线,且态度极为坚定,恐怕难以将其劝回。”
王承颖闻言,也是苦笑一声,毕竟王承澈在诸兄弟当中与他最是熟络,他自然明白王承澈的性子,知道他一旦认定一件事,便势必要做成,绝无放弃一说。
不过他也清楚,王承澈对自己的性命看得极为重要,想必琅上战事并非一边倒的局势,当即按下心中忧虑,沉声道:
“澈弟在外游历,我倒是不担心,但御修和御俍两人也有半年多未曾向家中传信了,若是平常倒也罢了,如今琅上交战,柴桑郡中听说也暗流涌动,我倒是担心他二人的安危。”
王承俐摇摇头,轻声道:
“应当不至于,云霞宗覆灭后,柴桑被碧落瑶台治下的御守殿占据,池刹门如今忙着与月璃宫商讨青云郡的归属,想必暂时不会与御守殿起什么冲突。”
提及这个,王承颖眉头顿时蹙起,低声道:
“不论是月璃宫还是池刹门,一旦占据了青云郡,我王家势必受其打压……”
他顿了顿,沉声继续道:
“要我说,不如由我王家牵头,联合青云郡中几个大族,结盟自为一方,也好过每隔几年,便需上交一大笔资粮,仰人鼻息而存。”
王承俐闻言,亦是若有所思,沉吟片刻,低声道:
“此事颇费功夫,不说这盟能不能结成,结成之后又由谁来当领头人,我王家如今毕竟没有金丹,贸然出头,恐遭非议。”
王承颖沉默片刻,点点头,算是认同了王承俐的观点,只淡淡道:
“兄长所言极是,是我想的简单了。”
王承颖顿了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望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王承曦,低声道:
“话说回来,兄长方才又在想什么?”
王承颖早在开口之前,便知道王承曦与王承俐两人所忧思的并非同一件事,如今经过他与王承俐几轮交谈,更是确认,此时忽然开口,倒是让王承曦怔了一瞬。
不过王承曦到底是当过多年家主,只是片刻便稳住了心神,摇摇头,低声道:
“颖弟无需猜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
他话虽如此,但王承颖并未松口,依旧望着他,沉声道:
“兄长不必瞒我,我早就察觉那秀云峰上有股异样的气机,哪怕有兄长布下的阵法掩饰,却仍是会在月亏之夜泄露些许出来。”
王承曦闻言,神色未改,却是长叹一声,无奈道:
“仲父先前总说颖弟你不善其他,独喜钻研枪法,如今看来,倒是有些偏颇了。”
王承曦斟酌着言辞,沉默半晌,终是开口道:
“秀云峰上所住之人……乃是当初云霞宗的执事,周正明。”
王承俐也是熟读族史的,曾经王颂伊与杨雨秋一同编纂之时,他也常去帮忙,自是明白周正明这个名字的牵扯,当即神色凝重,沉声开口道:
“可是季父之师?如此大事,兄长为何要瞒我二人?”
王承曦望着二人,无奈道:
“此事牵扯莫大,我与周前辈有言在先,你二人不必牵扯进来……”
王承曦顿了顿,继续道:
“只不过事已至此……我倒是可以透露些消息,前番颖弟带回来的那方金匮之中,所盛放的……十有八九便是云霞宗先前那位金丹老祖用季父炼成的人丹。”
“什么?”
王承俐二人皆是一惊,也幸亏此时王承澈不在家中,否则听闻此消息,势必会去寻那周正明问个清楚。
王承曦抬手,压住二人翻涌的心绪,低声道:
“那方金匮之上被严光布下了太多禁制,一旦出了纰漏,便会连带着其中之物一同湮灭,是以周前辈此时已经闭了死关,言明不破禁制,誓不出关。”
王承颖稍微放松下来,但王承俐却是有些担忧,低声问道:
“兄长当真如此放心?若是那周正明隐瞒了其中内情,欲要以那人元大丹精进修为,等他出关之时,我等岂不悔之晚矣?”
王承颖闻言,亦是目光一凛,随即颔首附和道:
“兄长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周正明究竟是何等心思,我等与他交往不深,的确难以窥测。”
听着王承俐二人的猜疑,王承曦面露欣慰,点点头,轻声道:
“最初我也有此猜忌,只是周前辈将这个交给了我。”
言罢,王承曦将一直置于桌上的玉盒打开,露出其中一枚散发着霞色光泽的丹丸,轻声道:
“这枚丹丸与季父所炼的那枚人丹类似,其中还残留着一丝先人神魂,周前辈将此物交由我时,我能真切体会到其心中有多么不舍,否则,我必不会将那金匮交到他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