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春雨淅沥,如烟似雾地浸润着揽月山的层峦叠翠,远望去,山色空蒙,青黛如洗,连绵的山脊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雨丝细密,敲打着山间青叶,发出沙沙轻响,又顺着叶尖滴落,在积水的石洼中溅起圈圈涟漪。
山间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却也被这连绵雨水浸出几分凉意。
王承颖一袭墨色长衫,穿行于湿滑的山径,周身却笼罩着一层微不可察的灵光,将绵绵雨丝尽数隔绝在身外三寸之外。
那灵光流转不定,时而如薄纱轻覆,时而如涟漪荡漾,雨水触及便悄然滑落,不留痕迹。
筑基修士的护体灵罡自非凡物可比,雨水不侵,尘泥不染,更衬得他身形挺拔,气度不凡。
他步履沉稳,一步一个脚印踏在青石阶上,眉宇间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沉重。
虽身处灵气护佑之下,风雨不沾身,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比山雨更加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这段时日他虽身处偏远的青山县,对江宁城中的风波却也如指掌,附庸宗族之间的矛盾已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暗流涌动之下,连他都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压抑。
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利益交织,恩怨纠缠,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再加上如今王承曦刚一出关,便急召诸兄弟回山商议,可见事态之紧急,已经到了不得不决断的地步。
“萧路陈梁,程刘朱杨……也不知是哪家率先挑起了事端。”
他默念着八大附庸宗族的姓氏,眉头越皱越紧,摇摇头,按下心中纷乱的思绪。
雨水顺着山势汇聚成细流,潺潺流淌,王承颖抬头望向前方,眼见揽月峰已近在眼前,灰白的峰顶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他不由加快脚步,身形如电,在湿滑的山径上掠过,留下淡淡残影。
可不知为何,离揽月峰越近,他的心里反倒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如蛛网般缠绕在心头,久久挥散不去。
直至王承颖登上峰顶,见兄长王承曦与族兄王承俐已经等候多时。
二人同样周身灵光微闪,雨水不侵,静立在悬崖边,任凭山风呼啸,衣袂却纹丝不动,见他到来,二人同时转身,神色复杂难言。
王承颖心中的不安陡然加剧,几乎要破胸而出。
山风凛冽,却吹不散三人之间凝重的气氛,王承曦沉默片刻,轻叹一声,沉声道:
“承颖,你需得稳住心神。”
王承颖心中一紧,那股不祥的预感几乎凝为实质,他望向王承俐,后者却移开了视线,不忍与其对视。
这一刻,王承颖只觉心跳如擂鼓,灵台震荡,连呼啸的山风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王承曦深吸一口气,终是艰难开口道:
“前些日子,陈家派人送来了消息,言明语颀孕中染了风寒,没能抗住,就此去了……”
王承颖身形猛地一晃,脸色瞬间褪得惨白,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觉得揽月峰在眼前天旋地转。
但转瞬之间,修道多年的心性让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他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蹊跷,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
“语颀虽无灵根,却自幼以灵米灵肉滋养,体质远胜凡人,怎会因一场风寒便……想必其中定有隐情。”
王承俐闻言,亦是点头应和,沉声道:
“颖弟所料无错,我已派了心腹以主家名义去到陈家族地探查,依照传回的消息推断,十有八九,与那路家有关……”
“路家。”
王承颖喃喃着这两个字,眼中寒光乍现,筑基期的灵压不受控制地四散开来,搅得峰顶草木剧烈晃动,连雨丝都在灵压下改变了坠落的方向。
他微眯着眼,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杀意,沉声道:
“路家那边,我会亲去一趟。不过在此之前,我却还有一事禀告。”
言罢,他从怀中取出那方金匮以及数件储物法器,这些物件表面都刻着繁复的符文,隐隐有灵力流动。
他以灵力虚托,送至王承曦二人身前,轻声开口道:
“数月以前,我在青山县遇到了一名身受重伤的邪修,从他身上带着的这些东西来看,应当地位颇高,至少也是一宗长老,只不过他身上倒是没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我也只是推测。”
王承曦默默听着,目光落在那方金匮之上,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金匮表面的云纹,思忖良久,忽然开口道:
“若是为兄推测不错的话,颖弟所杀之人,或许就是那云霞宗的宗主严光……”
此言一出,另外二人皆是一惊。王承颖更是眉头紧皱,沉声道:
“可若那人真是严光,他身为筑基高阶,为何会身受重伤,狼狈逃窜?难不成……是有金丹追杀?”
王承俐顿了顿首,点头道:“不无可能,近段时日,王城那边的确消停了许多,也没再听闻有官兵捉拿童男童女的事情……”
王承颖听了片刻,摇摇头,轻声道:
“罢了,管他是严光也好,不是也罢,反正这些东西都是自他身上所获,待兄长破开其上附着的禁制,自然明晓,眼下语颀之事还未有决断,我还需亲去一趟路家,便不与两位兄长多言其他了。”
王承俐轻唤一声,开口道:
“我与你同去如何?路家虽为附庸,但其族内亦有筑基修士,你独往恐有风险。”
王承颖摇摇头,轻声道:
“不必了,两位兄长还需坐镇家中,路家之事,我一人足矣。”
他顿了顿,继续道:
“不过还请兄长放心,查明真相前,我不会轻易动手。”
言尽于此,王承颖对两位兄长微一颔首,身形便化作一道墨色流光,冲破雨幕,朝着山下路家族地的方向疾射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了茫茫雨雾之中,只留下两位兄长站在峰顶,面面相觑,眼中满是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