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姻……”
王瑾佑复回雅室,甫一落座,听见张微郇的提议,不禁呢喃着轻声重复了一句。
“不错。”
张微郇捻须轻笑,方才片刻时间,他已在脑中推演了诸般方法,可这些方法或有利弊,综合考量,联姻算是最为简单的方式了。
“我家老祖定的规矩,老夫自然不敢违逆,只不过万事皆有通融之法,你我两家若是结为秦晋之好,那便再无外族一说。”
王瑾佑微微颔首,立刻明白了张微郇的言中之意,低声问道:
“前辈的意思是?”
张微郇捻须的手微微用力,直言道:
“老朽膝下有一幼孙女,年方二八,资质尚可,待字闺中,听闻贤侄尚有一子,年少英伟,尚未婚配,若张王两家能结此良缘,你我两族便是亲家。”
他紧紧盯着王瑾佑的表情,沉声道:
“届时,老夫以此姻亲身份,为贤侄指点一二海域迷津,或与家族规矩……没什么明显冲撞,只是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王瑾佑闻言眉峰微蹙,思绪良久,方才轻声道:
“前辈厚意,晚辈受宠若惊,只是此时关系犬子一生道途,非我一人可仓促定夺。”
他抬眼,看向张微郇,沉声道:
“此丹,晚辈既已言出,便不会自珍,只是今日之情状,已非简单丹药交易,长老所提之议……请予晚辈些许时间,归家细作商议,三日后,必定给前辈一个答复。”
王瑾佑这番话,既是缓兵之计,亦是不想当场彻底落张微郇的面子,更是不愿拿王承俐的未来做赌注。
张微郇眉峰紧蹙,显然不甚满意,毕竟长生丹就在眼前,他恨不得立刻拿到手,但王瑾佑毕竟是筑基修士,江宁总归是王家治下,逼得太急,于双方脸面都难堪。
他脸色变幻数次,终究耐不住那延寿数十载的诱惑占据了绝对上风,他重重地点了下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却又强行挤出笑容,轻声道:
“贤侄思虑周全,老朽明白,但请贤侄记住,此间之言,出口入耳,绝无第三人知晓,贤侄还请……务必谨慎。”
“自当如此。”
王瑾佑颔首,对着张微郇拱手一礼,低声道:
“晚辈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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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宁城,城东一隅,一处僻静小院。
王承俐步出院门,初秋微凉的空气裹挟着巷子深处飘来的桂花暗香拂过面颊,却吹不散心头的温热与悸动。
他忍不住驻足回望。只见小院门扉半掩,许安然仍伫立在檐下阴影里,身影单薄如初绽的玉兰,一身半旧的素色衣裙洗得发白,更衬得她眉眼清秀。
那双蕴着柔情的眼眸此刻含情似水,正胶着在他身上,唇角噙着一丝温婉又带点凄楚的笑意,轻轻对他摆了摆手。
这一回望,却似投石入湖,在他心底骤然荡开一片难言的涟漪,温热中又夹杂着许多涩然。
心中那因与佳人依依惜别而升起的柔情蜜意尚未散去,一丝无法言喻的焦躁与急迫感却陡然滋生。
家中兄弟姊妹皆已成家立业的画面不合时宜地掠过脑海,更衬托得他形单影只。
唯有他,父亲却似忘了此事,从未主动提及他的婚配之期……这份被长久悬搁的念想,此刻被檐下那双含情的眼瞬间放大。
思绪不由自主地被拉回几年前那个无意的时刻,泊底刹那间的惊鸿一瞥,皎洁如月华乍破云层,无限春光撞入眼帘,在他心底刻下深深的印记。
或许从那时起,她那羞怯慌乱的神情,就悄悄在他心湖投下了种子。
自炼化烬离乌焰功成,他实在按捺不住心底日益疯长的念想,终究寻了萧决意代为引见。
从萧决意口中,他才得知许安然竟多次返回江宁城,于紫阳阁探听关于他的消息,显然也是属意于他。
本是天遂人愿,彼此有意,可当他满怀欣喜向许安然表露心迹后,她知晓了他王家嫡子的身份,那份微弱的欢喜瞬间被巨大的自卑碾碎。
她凄然垂首,直言自己不过一介散修,家无长物,修为平平,就连容貌也只算是清秀寻常,如何能般配天之骄子的他?
“我只是一介散修,漂泊无依,家无长物,修为平平无奇,容貌亦不过清秀寻常……与你相比,天上云霓,地上微尘,怎敢攀附?只怕……徒惹非议,误了你的大好道途……”
好在王承俐费尽唇舌,千般抚慰,才暂时让她放下了心中介怀,更是在江宁城中悄悄置办了这处清幽小院,供她容身,不时将家中赐下的丹药、灵石悄悄省下,用来助她修行。
许安然表面虽展露欢颜,心中那道身份悬殊的高墙却始终坚固难摧,两人相伴温存,情愫日渐深厚,可那关系亲密的最后一步,纵有万般渴望,二人还是迟迟未敢真正踏出。
王承俐原打定了主意,待自己成功筑基,修为大进之际,便借着这份成就带来的底气与喜悦,向父亲郑重其事地禀明此情,求父亲应允这桩婚事。
可就在此刻,许安然那饱含幸福与依恋的笑容是如此的纯净无瑕,瞬间就冲垮了他心中所有的顾虑。
王承俐目光灼灼,沉声道:
“安然……我意已决,现在便去向父亲禀明一切,你我之事,就在今日!”
言罢,他深深看了许安然一眼,将她脸上又惊又喜的复杂神情印入心底,旋即微微一笑,转身御空离去。
许安然望着那个在秋日阳光下带着决绝气息冲向天际的挺拔身影,眼中的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她下意识地紧握住袖中的储物袋,心底仿佛被撕裂般绞痛,几乎要站立不住。
储物袋内,自然是王承俐送来的修炼资源,一分一毫,她都未曾动用。
她如何能心安理得享用这些?这些东西于他而言不过是寻常之物,可对她来说却是压在她心上沉甸甸的负担。
“承俐……我该如何是好……”
她嘴唇翕动,对着早已空旷的天空,声音细若蚊呐,低声呢喃道:
“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