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峰如大自然巨斧下留下的棱痕,当丹霞如潮涌起,它们就宛若一把把出鞘的利刃,劈开黎明。
而下一瞬,温和而明亮的阳光再度照在这栈道之上,一寸寸氤氲开,渐渐铺成一条温暖的光路。
梦姑踩着光,双臂飞扬,像个孩子,欢快在廊道里奔跑。她虽心智不全,却也毫无烦恼,追着鸽子也能快乐地笑出声来。
只是今日奇怪的是,向来紧张她的秦四娘并没有出现在她身边。
祝余与阿笙也是刚用完早膳,在寺庙中的日常早比山下要早上很多,大概卯时寺内的僧人就起来做晨课了,她们也跟着起来。
梦姑跑得急,又将怀中的布偶落在了地上。
她走近弯腰捡起,此前祝余只是匆匆瞧过一眼,并未仔细看过这布偶。只见这布偶童子模样,手执荷叶嗔眉笑眼。
“原来是磨喝乐。”祝余舒展眉眼开口道。
“小余儿,我记得这样的娃娃你也有一个,是个泥娃娃,不过后来被隔壁那几个给弄碎了。”司徒笙的脑袋顺势搭在她的胳膊上,认真问道,“这娃娃叫什么名字?”
“磨喝乐,在西域相传磨喝乐是佛祖之子,是蛇首人身,不过传入南靖后他就变成了这种娃娃的模样。小时候有一年乞巧节,我见这磨喝乐娃娃可爱,迟迟不肯离开。”
说到此处她的笑容中带着暖意,却也带着遗憾。
那时的磨喝乐并不便宜,祝盛做衙门仵作的工钱也就恰好维持日常家用,根本没有钱买下它。不过,祝盛的手艺很好,他用黄泥照着磨喝乐的模样给她捏了一个,还上了色,甚至比市集上卖得都要好看。
他还同祝余说道:“磨喝乐有着乞巧之意,今后我们的小余儿定能心灵手巧。”
“那我一定要把祝家的无相之术发扬光大!”小余儿说道。
祝盛是真心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虽当时家中并不富裕,却想尽办法给她最好的,所以之后也将这无相之术交于她。
“祝姑娘,司徒女侠!”身后夏清朗的一声清澈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这一看,他昨日睡得不错,今日整个人容光焕发的。
相比之下,谢展自从昨日接了这窥天命的心法后,眼下都有了淡淡的黑印,看上去是一夜未睡。
“大人这是有心事?”祝余担忧问起。
谢展回过神,摇头道:“昨日我在房中想案子,若凶手真要以贪嗔痴杀人,那必然还会有一名死者。”
谢展担忧的没错,若真如守戒所说,凶手借金刚之怒杀人,那必然还会有下一名受害者。只是此时,对于这案子都是些零碎的线索,他们并无任何头绪。
“司徒女侠,你那日的那个刀法也教我几招呗!”夏清朗眸光发亮,倒是语态轻松。
“你学这个干嘛?”司徒笙没想搭理他。
阿朗认真道:“这万一以后遇到什么事,我也能有一招傍身啊!”
“谢大人剑法不差,你日日跟在他身后,能出什么事。”司徒笙闻言撇过头,抱着手臂走进了观音殿。
夏清朗则脚步跟着,但一进大殿,他那声音立刻放低道:“司徒女侠,你还没答应我,还有,你这进这观音殿干什么?”
他的话还真是啰嗦,司徒笙说道:“夏大画师管得也够宽,我来拜拜观音菩萨,不行吗?”
说着,司徒笙挺直着腰背,双手合掌虔诚叩首。
夏清朗捂着嘴笑道:“可你眼下拜的,是求子求孕的送子观音。”
送子观音?难怪这香火如此旺盛。
“你!”司徒笙脸红,急忙站起身子,碍于在寺庙内不能动粗。
而此时外头屋檐下,铜铃响起,原来是梦姑跳起身在摇动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奇怪的是,这原本在地上走的鸽子听到铜铃声突然振翅飞起,落在了一侧檐楣之上。
祝余抬头见此景笑道:“这倒是怪了,凌空寺的鸽子竟还懂规矩,知道要排成一排。”
排成一排?这鸽子怎么会整齐排成一排?
谢展踩在阑干之上,用手指触摸屋檐下的檐楣。
正对观音殿的这侧檐楣上,留下两条较深的印记,像是此前绑过什么东西。
而至于右侧这根檐楣上布满了细微杂乱的刮痕,这些刮痕应该都是这些鸽子的爪子留下的。
只是,这些鸽子为何偏偏只停在这根檐楣上?
祝余看出他的疑惑来,想起一事:“谢大人,守慧师父坠崖那日,也正是这一侧的经幡落下。”
这倒是提醒了他,当日若非这经幡落下,在藏经阁的众人根本不会发现观音殿的动静,也就无法亲眼瞧见守慧坠崖的场景。
这难道是一早设好的局?
“哈!”观音殿内传来吵闹声。
祝余忙走进去嘘声道:“你们二人安静些,寺庙里需清净,不可胡闹。”
“是他先胡闹的!”原来是夏清朗趴在那屏风上,吓了司徒笙一跳。
司徒笙愤愤然经过,还是气不过,干脆一脚踹开屏风。
夏清朗本是双手越过屏风,整个身子都搭在上面,谁料这屏风一撤,整个人没有受力,整个人往前扑去,摔了个狗吭泥。
“你这人会不会怜香惜玉呢!”此话竟然是出自夏清朗的嘴里,他趴在地上委屈道,“弄疼我了!”
司徒笙一副得意的模样看着他:“还敢不敢招惹我呢?”
“不敢不敢。”夏清朗坐在地上无奈,伸出胳膊道,“老谢,拉我一把。”
谢展本想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拽起,谁知阿朗又忍不住叫唤道:“疼,疼,胳膊疼……”
“你少装蒜了,你要疼也是屁股疼。”司徒笙拆穿道。
夏清朗活动着胳膊道:“应该是方才趴在这屏风上的原因,我的咯吱窝可疼了。”
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反倒点醒了他们二人。
“原来是这样!”谢展与祝余几乎异口同声道。
身侧的两人更是诧异单纯的目光:“发什么什么了?”
谢展与她对视一眼,沉声道:“我想祝姑娘和我都已经清楚三师兄是如何当众坠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