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后手:防昏策与托付心
沙盘上“瓦剌汗国”的字样还透着朱红的亮色,朱祁钰却忽然皱了皱眉,语气里多了几分顾虑——方才阿依娜说禅位给也平时,他只觉她顾全大局,可转念一想,又忍不住替她担心。
“阿依娜,朕得跟你说句实在话。”他指尖在“也平”二字的位置轻轻点了点,眼神里满是郑重,“你现在觉得也平沉稳可靠,可人心会变。若是将来你禅位给他,他成了大汗后,像大明历史上那些昏君一样——要么沉迷享乐不管部族,要么听从小人挑唆跟大明生嫌隙,甚至把你定的牧场规矩、通商约定全改了,你怎么办?”
这话像一颗石子,砸在平静的氛围里。阿依娜握着红绸的手却没动,眼底甚至没有半分惊讶,反而轻轻笑了笑,语气里带着早有盘算的笃定:“陛下放心,臣早想到这一点了。”
朱祁钰愣了愣:“你想到了?那你……”
“臣会在汗国里设一个‘巡牧司’。”阿依娜打断他的话,指尖在沙盘旁画了个小小的“司”字,“这个部门,有点像陛下身边的锦衣卫,但管的事不一样——他们不抓刺客、不查奸细,只盯着大汗的言行和部族的规矩。比如大汗要是连续三个月不管牧场纠纷,或是想撕毁跟大明的通商约定,巡牧司的人就会私下找各部族的首领议事。”
“议事?议什么事?”朱祁钰追问,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议禅位的事。”阿依娜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就像当年陛下登基一样——不是臣要故意夺权,是为了保住瓦剌的安稳。若是也平真成了昏君,巡牧司会联合首领们权衡利弊,选个能守住部族、守着与大明约定的人来接替他。到时候不管新大汗是也平的子嗣,还是部族里的贤能,只要能让瓦剌好好走下去,就行。”
朱祁钰盯着她的眼睛,忽然明白了——阿依娜禅位不是“放手”,是“铺路”。她不仅要建一个汗国,还要给这个汗国留一条“纠错”的路。他忍不住追问:“那到时候你呢?若是真出了这样的事,你还在漠北,难道能不管?”
阿依娜听到这话,眼底泛起几分温和的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那时候臣恐怕已经老了,耳朵背了,眼睛也花了。巡牧司的人不跟臣说,臣就当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插手——当年臣把汗国建起来,把路铺好,就已经尽了本分。后面的事,该让部族里的年轻人去扛,也该让‘巡牧司’按规矩来。臣啊,就想在寒山寺附近找个小院子,看着大明的商队往西域走,看着瓦剌的孩子在学堂里读书,就够了。”
这话让朱祁钰心里忽然一软。他原以为阿依娜的谋划全是为了部族,却没料到,她连自己的晚年都想好了——不是留在权力中心,而是做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守护的一切好好延续。他拿起那支朱笔,在“巡牧司”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院子,语气里满是认同:“好一个‘就当不知道’。你这是把‘规矩’看得比自己的权位还重,比任何人的情分都重。有‘巡牧司’在,有你这份心在,就算也平真的变了,瓦剌也不会走回老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往后你要是真在寒山寺旁住下,朕让工部给你修个带暖阁的院子,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再让边境的商队给你带些西域的瓜果,大明的茶叶——你为瓦剌、为两族做了这么多,该享享清福。”
阿依娜望着沙盘上那个小小的院子,眼眶忽然热了。她之前总担心,自己的谋划会被朱祁钰当成“防权”的算计,可他不仅懂,还愿意为她的晚年着想。她轻轻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透着安稳:“谢陛下。臣不求什么暖阁,只要到时候能看见瓦剌的炊烟连着大明的集市,孩子们的读书声混着骑射的吆喝,就比什么都好。”
风又吹过,带着远处草原的青草香。沙盘上,“瓦剌汗国”“巡牧司”与那个小小的院子挨在一起,像一幅早已画好的图景——有规矩护着国,有贤能守着业,还有个老人,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安稳地过完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