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打破了渡口寂静。
“周统领...”
那声音平平淡淡,没有起伏,清晰地传入周天辰耳中。
“真是好手段。”
周天成缓缓转过身,目光看向那个灰衣人。
“哦?”
他同样平淡地开口,声音不高:
“阁下指的,是昨夜那场戏?”
灰衣人没有回答周天辰的反问,自顾自地说道:
“假尸诱敌,引蛇出洞……想法不错,胆子够大。”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
“只可惜......”
那沙哑的语调里渗入了一丝嘲弄。
“周统领费尽心机,钓上来的……不过是我这个旁边看戏的闲人罢了。”
周天成的眼神骤然一凝。
对方不仅完全洞悉了他的计划,甚至直接点破了他的意图——利用假死者,不仅要引出监视者,更想顺藤摸瓜,揪出昨夜死士背后真正的主使者!
这灰衣人,绝非仅仅是昨夜在衙外窥探的眼睛之一。
一定另有身份。
“阁下自称闲人?”
周天成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笑意:
“能一眼看破周某这点微末伎俩,又敢约我前来松山渡的,可算不得什么闲人。你究竟是谁?”
灰衣人发出一声低笑,摇摇头。
“我是谁,不重要。”
他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
“你要找的人,我们手上没有,这些年也不想再找。但你想要的大鱼,早在多年前就顺江游走了。”
周天成眼神骤凝。
灰衣人摆摆手:
“我们和你们之间,并不想做真正的敌人,但时也命也,正面对阵也无可奈何,哎.....”
他发出一声叹息,警告之意扑面而来:
“如果你再查下去,或许死亡,才是真正的归宿?”
周天成僵立着,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灰衣人身上凛烈的杀意。
而且他能隐约感觉,这灰衣人真要下定决心杀他,身边就是有人保护,也不一定能够幸免于难。
好在对方主要目的是警告他,没有真正动手之意,否则也不会传书于他。
“那辆马车进了官仓,一场大火,灰烬填到了松山渡。是不是毁尸灭迹还不知道。”
周天成目光看向对方,带着一丝探究:
“但百密一疏,大火烧不掉人的记忆,烧不掉天气上的破绽。告诉我,马车里的人呢?他们是死是活?现在何处?”
灰衣人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道:
“周统领,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追查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牵扯进来的人,早些年前已盘根错节,遍布朝野,一句话,晚了,太晚了......”
周天成向前逼近一步:
“家国大事,如何能不查?阁下是在提醒我,还是在威胁我?”
“威胁?不是说不敢,而是没有必要。”
灰衣人微微摇头,道:
“我只是陈述事实。飞鹰卫固然是前天子亲军,权势滔天。但现在强行搅动局势,只会让更多的人卷入旋涡,粉身碎骨。包括……周统领你自己,和你带来的这些兄弟。”
他的话语平静,却透着强大的自信。
像是一个深谙全局、掌控着部分真相的棋手。
“那辆马车只是一个开始,中间突然失踪算是个意外。十几年过去了,一个巨大的网早已张开。撕不掉了。”
灰衣人露出一丝近乎悲悯的笑容:
“周统领,听我一句劝,拿着现有的成果回京复命吧。就说线索已断,年代久远无从查起。这是最好的结局,对所有人都是。”
“最好的结局?”
周天成声音沉稳异常。
“让皇室血脉不明不白地消失?让幕后黑手逍遥法外?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结局?”
“皇室血脉?”
灰衣人轻笑一声:
“十几年前那一天晚上还是,十几年后的现在不一定是。有时候,消失本身就是一种保护。”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哀伤:
“执着于真相,带来的可能是更大的灾难。周统领,你还希望十几年前的变故再来一次吗?东齐国,还能经受几次这样的变故?”
这句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周天成心头。
他眼神一凛,正要再次反驳。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
那是沈砚发出的示警信号——
还有人自其它方向潜入。
灰衣人显然也听到了哨音。
他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平静,仿佛早有预料。
他深深看了周天成一眼,那眼神包含的东西太多:
警告、疲惫、甚至有一丝……解脱?
“看来那一方也找到了这个地方,想来听上一二....”
灰衣人的声音带着一丝提点:
“周统领,那一方可不是我们,心狠手辣没有顾忌。东山县的水才刚刚开始搅动。记住我的话,抽身,趁还来得及。好自为之!”
话音未落,他身形猛地向后一退,如同大鸟般从直接跃向下方嶙峋的礁石。
周天成抢前一步,从上向下望去。
只见那灰衣客的身影在崖壁间几个起落,奇迹般地消失在一片礁石阴影之中。
显然对地形无比熟悉,早就安排好了退路。
“不用追了!”
周天成对埋伏在坡下的几个飞鹰卫摆摆手。
这些飞鹰卫早在夜半就潜来此处。
不管灰衣人有没有发现他们,留个后手,没有坏处。
远方的唿哨声又响:潜入的人见势不妙也跑了。
周天成站在坡顶,思索着灰衣人最后的话语。
不管是灰衣人的跳崖脱身,还是刚刚找到此处的无名对手,两者的强大和布局的深远远超他的预估。
但他也悄然一笑。
这一切都指向两个庞大而隐秘的势力。
没有这样的势力,不敢和飞鹰卫正面对上。
他高兴的是,看起来这二股势力,不是同一伙的。
他还有机会在这中间闪展腾挪。
只有他们之间发生明明暗暗的冲突,他就有机会找出真相。
如果这二股势力是一家,他自问,不会是这种强大力量下的对手。
他隐隐感觉到,沉睡了一二十年的秘密,将会一点点浮出水面。
这中间,会更加深沉、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