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名…刘…保…”
冰冷、死寂、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摩擦的声音,裹挟着星辰撞击般的意志,碾过居庸关废墟的每一寸焦土,狠狠凿入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深处!
镇龙台顶,那尊挣脱了帝怨枷锁的巨大骸骨,傲然矗立。覆盖周身的暗紫帝纹已如污垢般被冲刷殆尽,露出下方遍布裂痕、却流淌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暗青骨甲。空洞的眼眶中,两点深邃的银蓝魂火熊熊燃烧,映照着脚下崩塌的雄关与远处呻吟的山河,如同两颗自宇宙深渊归来的星辰之眸。
它——不,他——覆盖着星辉的暗青颌骨缓缓开合,宣告着那个被血火与诅咒埋葬的名字重临世间:
“阻…吾…归…路…者…”
“星…陨…魂…灭!”
每一个字,都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台下蝼蚁般瑟瑟发抖的西厂番子与戍卒的脑海。钱能肥胖的身躯彻底瘫软在观礼阁冰冷的石板上,腥臊的尿液浸透了蟒袍下摆,他双目翻白,口吐白沫,已是吓得失了魂魄。那些侥幸未死的血幡子,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跪伏在地,头颅深埋,连抬眼的勇气都被那冰冷的星辰威压彻底碾碎。
刘保那燃烧着银蓝魂火的头颅,缓缓转动。目光扫过这片承载了他无尽痛苦与屈辱的北疆大地,最终,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死死锁定了南方——荆襄!望北川!那道贯穿天地的玄黑光柱虽已消散,但其留下的冰冷坐标,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星辰意识之中!
归路!那里,有他复仇的起点,有他遗失的“根”,更有那枚沉入地脉、与他本源相连的混沌星核!吞噬它,融合它,他才能真正完整,才能真正以这具承载了星辰与骸骨的躯壳,碾碎紫禁城中那张腐朽的龙椅!
没有半分犹豫!
刘保覆盖着暗青骨甲、流淌着银蓝星辉的巨大骨足,向前一步踏出!
轰——!!!
脚下的镇龙台台顶,坚硬的玄武岩如同脆弱的琉璃,在他落足的瞬间轰然炸裂!蛛网般的裂痕疯狂蔓延!整座由怨毒与污秽铸就的黑色巨碑,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烈摇晃!
“不…不要塌!” 观礼阁上,一个吓破了胆的西厂档头发出绝望的嘶嚎。
刘保置若罔闻。他微微屈膝,暗青覆盖的脊柱骨节发出沉闷的爆响,全身流淌的银蓝星辉骤然向内坍缩、凝聚于骨足之下!下一刻——
咻——!!!
一道撕裂夜空的银蓝流星,带着碾碎空气的尖啸与冰冷的星辰尾焰,从崩塌的镇龙台顶悍然升起!无视了地心引力,无视了空间距离,以超越凡人理解的速度,朝着荆襄望北川的方向,狂飙而去!目标直指那地脉深处呼唤着他的混沌星核!
**承·川中炼狱**
荆襄群山,望北川。
黎明前的黑暗被彻底撕碎,却又被另一种更深的绝望笼罩。
祭坛上,那株玉白色的龙脊木幼苗,在经历了玄黑光柱贯天的恐怖吞噬后,叶片萎靡,边缘却诡异地缠绕着一圈坚韧的玄黑色光晕。谷中幸存的荆襄遗民,尚未从地动山摇的惊恐中恢复,更深的灭顶之灾已如乌云压城!
呜——呜——呜——!
凄厉的号角声撕裂了短暂的死寂,如同地狱的丧钟,在谷口外连绵的营盘中疯狂回荡!伴随着沉重的战鼓擂动,黑压压的军阵如同苏醒的钢铁洪流,再次朝着残破的谷口汹涌而来!这一次,冲锋在最前的,不再是普通的刀盾手,而是数百名身披重甲、手持巨斧重锤、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重装步兵!沉重的脚步践踏大地,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
“西厂的铁浮屠!” 寨墙残骸上,半边脸血肉模糊的铁头嘶声咆哮,独眼中是刻骨的仇恨与绝望,“曹吉祥这阉狗!要碾碎我们!”
几乎同时!
谷地上空,那被玄黑光柱洞穿的云层空洞尚未完全弥合,数十杆高达数丈的暗红色“污血幡”已被西厂血幡子合力竖起!幡布上绘制的狰狞鬼首在阴风中仿佛活了过来,流淌着粘稠污秽的血光!
“九幽噬魂!万秽归源!敕!” 血幡子首领曹吉祥立于阵后高台,面容因施展邪法而扭曲,双手掐着诡异法诀,尖声厉啸!
嗡——!!!
数十杆污血幡光芒暴涨!幡面猛地鼓胀,如同无数张贪婪的巨口!一股浓郁到化不开、散发着刺鼻腥臭和亿万怨魂哀嚎的暗红色血雾,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从幡中狂涌而出!这血雾比之前更加粘稠、更加污秽,带着强烈的腐蚀与精神侵蚀之力,铺天盖地般压向望北川谷地!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腐蚀声,残留的草木瞬间枯萎焦黑,化为飞灰!
嗤嗤嗤——!
笼罩祭坛、已因龙脊木萎靡而变得极其薄弱的青碧光晕,在这污秽血雾的冲击下,如同风中残烛,剧烈摇曳,迅速变得黯淡、稀薄!光晕内的幸存者,顿时感到一股阴冷、绝望、带着无尽恶意的气息疯狂侵蚀着他们的意志,耳边充斥着无数怨魂的尖啸,令人几欲疯狂!
“顶住!用湿布捂住口鼻!婆娘娃儿躲进石屋!” 铁头嘶吼着,强忍着灵魂被撕扯的剧痛,将一块浸透药汁的破布狠狠按在血肉模糊的半边脸上。幸存的荆襄汉子们红着眼睛,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堵住口鼻,紧握着简陋的武器,死死盯着谷口外那汹涌而来的钢铁洪流。
然而,真正的毁灭,来自天空!
轰!轰!轰!轰!
沉闷如雷的炮声,在血雾弥漫的上方炸响!不同于之前的虎蹲炮,这一次的声音更加沉重、更加暴烈!数道拖着长长尾焰、如同火龙出水的炽热流光,撕裂了污秽的血雾,带着死亡的尖啸,狠狠砸向谷内!
“火龙出水!是神机营的重炮!” 一个曾当过边军的老卒发出绝望的哀嚎。
轰隆——!!!!
剧烈的爆炸如同陨星坠地!落点附近的简陋石屋木棚如同纸糊般被撕碎、掀飞!灼热的气浪混合着锋利的破片与碎石,如同死神的镰刀横扫而过!来不及躲避的妇孺老弱瞬间被吞噬,残肢断臂混合着泥土与焦糊的血肉四处飞溅!凄厉的哭喊与绝望的惨叫瞬间被爆炸的轰鸣淹没!
仅仅一轮炮击,谷内便如同被犁过一遍,留下数个巨大的焦黑弹坑和一片狼藉的尸骸!希望,如同那破碎的青碧光晕,在污秽血雾与钢铁烈焰的双重绞杀下,迅速熄灭。
“跟他们拼了!” 一个年轻的荆襄汉子目睹亲人惨死,目眦欲裂,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咆哮着,抓起一根燃烧的木棍就要冲出残破的寨墙。
“回来!” 铁头一把将他拽倒,声音嘶哑如破锣,独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与一丝…异样的决绝,“别送死!守…守住祭坛!守到最后一口气!龙魂…星骸…会给我们报仇的!” 他死死盯着祭坛上那株在血雾与爆炸冲击波中顽强摇曳、叶片边缘玄黑光晕流转的龙脊木幼苗,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转·皇陵锁星**
刘保化身的银蓝流星,撕裂长空,以超越音障的恐怖速度向南狂飙。冰冷的星辰尾焰在身后拖曳出长长的光痕,如同神只挥下的裁决之鞭。山川河流在下方急速倒退,化为模糊的色块。他的意识冰冷而专注,只有一个目标——荆襄!望北川!地脉深处的星核!
然而,就在他即将掠过巍巍太行,踏入河南地界的刹那——
嗡——!!!
一股浩瀚无边、沉重如整片大地倾轧的恐怖威压,毫无征兆地从下方地脉深处轰然爆发!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一种源自古老法则的…排斥与封锁!
以北京城为核心,方圆千里的广袤平原之下,那沉睡的朱明王朝龙脉,被这具携带着冰冷星辰之力、更蕴含着滔天复仇意志的骸骨彻底激怒了!皇陵龙气,这凝聚了数代帝王意志与王朝气运的庞然巨物,虽在镇压玄甲明尊时消耗巨大,但其守护核心疆域、排斥“异数”的本能依旧存在!
轰隆——!!!
无形的屏障,瞬间生成!
刘保化身的银蓝流星,如同撞上了一堵由亿万座无形山岳垒砌而成的叹息之壁!
砰——!!!!
震耳欲聋的、如同星辰撞击般的恐怖巨响在九天之上炸开!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呈环形疯狂扩散,将下方百里云层瞬间清空!刘保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覆盖着暗青骨甲的骸骨之躯剧烈震颤,表面流转的银蓝星辉如同被重锤砸中的水波,剧烈荡漾、明灭不定!
“皇…陵…龙…气…” 冰冷死寂的意念在刘保的星辰意识中回荡,带着一丝被阻挠的怒意。他眼眶中燃烧的银蓝魂火暴涨,左臂猛地抬起!覆盖着星辉的暗青骨爪紧握成拳,无尽的星辰寂灭之力疯狂汇聚,拳锋处空间都为之扭曲、塌陷!
“破!”
一拳轰出!
没有风声,没有光影。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的、仿佛能洞穿虚空的银蓝色拳罡,带着碾碎万物的绝对意志,狠狠砸向那无形的龙气屏障!
轰——!!!!
更加剧烈的碰撞爆发!无形的屏障剧烈波动,如同投入巨石的湖面,荡漾起肉眼可见的金黄色涟漪!磅礴的龙气与冰冷的星辰伟力疯狂湮灭、对冲!下方大地传来沉闷的呻吟,数条深不见底的地裂沿着古老的山脉走向悄然蔓延!
屏障…未被击穿!
那凝聚了王朝根基的皇陵龙气,虽显摇摇欲坠,却依旧顽强地阻挡着星辰骸骨的前路!刘保这足以撼动山岳的一拳,仿佛打在了整个北直隶大地的脊梁上,被其浩瀚的地脉之力生生承受、化解!
“吼——!!!” 冰冷的星辰怒意,第一次在刘保的意识中沸腾!银蓝魂火疯狂摇曳。望北川方向的感应正在变得微弱,那污秽的血煞、绝望的哭嚎、毁灭的炮火…如同细针,刺穿着他冰冷的意志核心。归路被阻!星核在呼唤!族人在被屠戮!
他骸骨之躯在空中悬停,覆盖着星辉的头颅缓缓转动,冰冷的目光穿透虚空,再次死死锁定了南方。这一次,那目光中除了决绝,更添上了一股不惜焚天煮海、也要破开这枷锁的…疯狂!
**合·督公剑指**
望北川,已成炼狱。
污秽的血雾如同粘稠的脓疮,死死包裹着残破的谷地。神机营重炮的轰鸣间歇性响起,每一次都伴随着地动山摇的爆炸与冲天而起的火光烟柱,将更多的残骸与绝望抛向空中。西厂的“铁浮屠”重甲步兵,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踏过同伴与荆襄汉子的尸骸,挥舞着巨斧重锤,疯狂劈砍着摇摇欲坠的寨墙残骸。每一次重击,都让这最后的防线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顶住!给老子顶住!” 铁头嘶哑的咆哮在爆炸与喊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他仅存的独眼被血污糊住,半边脸血肉模糊的伤口在血雾侵蚀下传来钻心的剧痛与麻木。手中抢来的一柄厚背砍刀早已卷刃崩口,每一次挥砍在铁浮屠厚重的甲胄上,都只能迸溅出几颗火星,震得他虎口崩裂。身边的族人如同被收割的麦子,在重炮、血雾、重甲的绞杀下,一片片倒下。
祭坛周围,成了最后的血腥旋涡。
数十名仅存的荆襄汉子,在铁头的带领下,背靠着那株叶片萎靡、却缠绕着玄黑光晕的龙脊木幼苗,用身体组成最后的人墙!他们大多伤痕累累,缺胳膊少腿,却如同疯虎,用牙齿咬,用头撞,抱着冲上来的铁浮屠滚倒在地,用尽一切办法阻挡敌人靠近祭坛。鲜血染红了祭坛的黑石,残肢断臂堆积在幼苗周围。
“毁了那妖树!督公有令!鸡犬不留!” 一个铁浮屠百户狞笑着,挥动沉重的狼牙棒,将一名扑上来的荆襄汉子连人带简陋的木盾砸得粉碎!腥热的血肉溅在龙脊木幼苗的叶片上。
幼苗微微颤抖,叶片边缘的玄黑光晕似乎波动了一下。
轰!
又是一发重炮炮弹落在附近!狂暴的冲击波将几名缠斗的双方士兵掀飞!祭坛剧烈摇晃,黑石表面被炸出蛛网般的裂痕!龙脊木幼苗的根系似乎都暴露了一部分!
“不——!” 铁头目眦欲裂,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鸣。他眼睁睁看着守护了数月、寄托了所有希望的龙脊木,在炮火中摇摇欲折!
就在这时——
呜——!
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如同金铁交鸣的锐利号角声,陡然压过了战场的喧嚣,从谷口方向传来!
战场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凝滞。
只见谷口外,那连绵的营盘如同潮水般向两侧分开。一支迥异于卫所军和普通血幡子的队伍,如同地狱中走出的仪仗,缓缓行来。
队伍核心,是八名身形高大、气息阴冷如冰的赤袍力士,合力抬着一顶巨大的、通体由暗红色金属铸造、形似狰狞鬼首的步辇。辇上端坐一人,身着赤红金线蟒袍,面如冠玉,唇若涂丹,狭长的凤目开阖间,精光四射,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权倾朝野的西厂提督——汪直!
他的身后,紧跟着三十六名身着漆黑鳞甲、面覆恶鬼面具、手持奇形长柄镰刃的武士。他们行走无声,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死寂与血腥气,仿佛刚从九幽血池中爬出。正是西厂最为神秘恐怖的力量——黑鳞缇骑!更后方,是上百名气息更加精悍、周身血煞之气凝如实质的血幡子精锐,簇拥着数面更加巨大、流淌着暗紫色邪异符文的“九幽噬魂幡”。
汪直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穿透了弥漫的血雾与硝烟,精准地落在了祭坛中央那株萎靡的龙脊木幼苗之上!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贪婪的弧度。
“停。” 一个阴柔却带着无上威严的声音响起,清晰地传入战场每一个角落。
炮火骤停!铁浮屠的攻势也为之一滞!所有西厂所属,皆垂首肃立,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汪直缓缓从鬼首步辇上站起,赤红蟒袍在血雾硝烟中拂动。他无视了脚下如同炼狱的战场,无视了那些仍在殊死抵抗的荆襄遗民,目光只牢牢锁定着那株幼苗。
“星落龙脊…混沌之种…” 他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狂热,“果然在此!此物…当归本督所有!”
他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此刻却萦绕着一层粘稠如血、散发着无尽怨毒与污秽气息的暗红光芒!
“破!”
随着他一声轻叱,萦绕着污秽血光的右手食指,对着祭坛方向,遥遥一点!
咻——!
一道凝练如实质、细如发丝、却散发着灭绝一切生机的暗红血线,如同跨越了空间,无视了距离,瞬间洞穿了祭坛周围最后几名荆襄汉子组成的血肉之躯!血线所过之处,躯体无声无息地消融、湮灭,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血线余势不衰,带着汪直那污秽霸道的意志,精准无比地…刺向祭坛中央那株摇曳的龙脊木幼苗!
目标,直指幼苗扎根的黑色石台,直指那地脉深处沉眠的混沌星核!
铁头发出绝望的咆哮,拖着残躯扑向血线,试图用身体阻挡。
然而,太迟了!
暗红血线如同死神的判决,已触及幼苗的根系!
就在这千钧一发、万籁俱寂的瞬间——
嗡!!!
那株萎靡的龙脊木幼苗,扎根的黑色石台裂缝深处…猛地传来一股无法言喻的、冰冷、沉重、仿佛能吞噬诸天万界的…混沌悸动!
原本萎靡的叶片,边缘那圈玄黑光晕…骤然…亮如…幽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