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山风中弥漫，混杂着碎石与草木燃烧的焦糊气，让这片本就阴森的断魂岭更添了几分死寂。
凌霄子的白衣在遍地尸骸间依旧纤尘不染，可那双眼眸里的淡漠，却比周遭的尸山血海更让人心头发寒。
小茉攥着混沌珠的手心有些温热。
方才凌霄子剑斩群雄的模样还在眼前晃动，那道金色剑光落下时，连空间都泛起了细微的涟漪，仿佛天地规则都在为他的剑势让路。
她忽然明白，这位凌霄阁阁主确实强大，或许比那些修士传闻中更甚——那不是神境该有的威压，倒像是……凌驾于这片天地之上的俯瞰。
“前辈……”白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她往前半步挡在小茉身前，“我等知晓混沌珠贵重，也明白怀璧其罪的道理。只是此物关乎我宗门存续，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凌霄子的目光掠过白竹，最终还是落回小茉紧握的右手上。那枚漆黑的珠子被她的指节死死扣住，仿佛要嵌进掌心血肉里。他能清晰感知到，珠子内部蛰伏的混沌之气正在缓缓翻涌，像是沉睡的巨兽在呼吸，每一次吐纳都让周围的灵气产生细微的扭曲。
其实小茉只是担心自己在这界面的管理者面前暴露身份话，会不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毕竟白璃与沐逸晨他们还要寻炎灵珠回去。
“存续？”凌霄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凭你们，护得住它吗？”
一句话戳破了所有人的侥幸。
方才那些修士不过是被混沌珠气息引来的第一批，若是消息传开，坤灵大陆的顶尖势力、隐世老怪都会闻风而至。
这器灵星琅与神兽赤焰终归是要离开的。
而那两个器灵，终归也是要回去的。
就算是青云宗倾全宗之力，面对那么多的宗门修士，恐怕也只能落得个宗门覆灭的下场。
白璃捏紧了拳头，指节泛白：“那又如何？就算被追杀又如何，我们不怕，我不会让混沌珠落入旁人之手！”
茉茉喜欢的话，谁敢拿。
白璃在心里多加一句。
“愚蠢。”凌霄子淡淡吐出两个字，目光转向小茉，“你呢？你也想让他们陪你一起被人追杀？”
他感应得出眼前的小姑娘不凡，但与整个坤灵大陆的修士为敌，多大的本事也处处遇险。
小茉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能感觉到，凌霄子的目光里没有杀意，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他似乎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从始至终，她在意的从来不是混沌珠，而是身边的人。
“我……”小茉彽头。
这凌霄阁阁主难道看出她不是这界面的人了。
白璃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茉茉，别听他的，我们……”
“他说得对。”小茉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她确实不需要混沌珠，就连玄晶她也不想要，只是星琅说要帮忙，她好奇才帮忙的。
她抬起头，迎上凌霄子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了之前的心虚，只剩下一种决断，“我们护不住它。”
既然你认为我护不住，那就护不住呗！
小茉心底暗道。
白竹猛地转头看她，眼神里满是错愕：“主人，你……”
主人怎会护不住呢。
“白竹师姐，”小茉深吸一口气，装成声音平静了些的样子，“混沌珠是我偶然得到的，却让你们跟着我一路逃亡，九死一生。我不能再连累你们了。”
“啊？！”白竹愣住了。
主人这是唱哪出戏。
小茉没有没有回答她。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身边的四人——沉稳的白竹，活泼的白璃，冲动却可靠的赤焰，冷静睿智的星琅。这些天来，他们从素不相识到对抗那些修士，早已不是简单的同伴。
虽然四人个个实力超强，但她和白璃受规则限制。白竹与星琅，还有赤焰，若是与整个坤灵大陆修士为敌，那还要找什么玄晶。
“凌阁主，”小茉再次开口，语气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冷静，“您说的没错，混沌珠在我们手里，只会招来麻烦事。”
凌霄子微微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她的转变：“你想通了？”
“是。”小茉点头，掌心的混沌珠传来冰凉的触感，“但我有一个条件。”
“哦？”凌霄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你与我谈条件？”
他很想看清眼前的小姑娘，但好像总是有什么东西挡住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赤焰等人脸色一变，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却被小茉用眼神制止了。
小茉迎着凌霄子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威压，挺直了脊背：“我知道我是小孩子，知道的不多。但混沌珠的力量太过霸道，若是处理不当，不仅会为凌霄阁招来祸患，甚至可能……毁了整个界……坤灵大陆。”
这话一出，凌霄子的眼中都闪过一丝讶异。他本以为这小姑娘只是个运气好得到宝物的某大能后人，却没想到她竟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她对混沌珠的了解，比自己想象的要多。
“你知道混沌珠的来历？”凌霄子问道。
小茉摇头：“不算知道，只是偶然在一本古籍残卷上见过零星记载。说它是开天辟地时的混沌本源所化，能生万物，亦能灭万物。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掌控，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加重了语气：“就算是凌霄阁，恐怕也未必能完全掌控它。”
凌霄子沉默了片刻，眸色深沉。他当然知道混沌珠的凶险。凌霄阁典籍中关于混沌珠的记载远比小茉看到的要详细——此物诞生于天地之前，不受任何规则束缚，历代试图掌控它的修士，最终都落得个被其吞噬、魂飞魄散的下场。
他今日现身，并非为了夺取宝物，而是感知到混沌之气在坤灵大陆出现，担心会引发天地动荡，才特意赶来镇压。
“你想如何？”凌霄子问道。
小茉语气淡然，说出了自己的条件：“我可以将混沌珠交给凌霄阁，但必须以‘九天玄锁’阵将其彻底封印，绝不能让任何人接触到它的力量，包括您在内。”
“九天玄锁阵？”白竹失声惊呼，“那可是传说中早已失传的上古封印阵，据说需要九位化神境修士联手才能布成，而且……”
而且此阵一旦布下，连布阵者都无法轻易解开，堪称永世封禁。
白璃也皱起了眉头：“茉茉，你这是……”
小茉没有回头，只是紧紧盯着凌霄子：“我知道这很为难，但只有这样，才能确保它不会再为祸世间。凌阁主，您是坤灵大陆公认的正道领袖，也是……我相信您不会拿天下苍生冒险。”
她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凌霄子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动容。他见过太多为了混沌珠不择手段的人，却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轻易地放弃这等至宝，甚至提出如此严苛的封印条件。
“你就不怕，我强行夺走珠子，根本不理会你的条件？”凌霄子问道。
“怕。”小茉坦诚道，“但我更怕它落入坏人手里。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我相信，来自天界的凌霄阁主，不会食言。”
“！！！”
凌霄子的瞳孔骤然收缩，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他死死盯着小茉，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突然出现在坤灵大陆的小丫头，竟然能看穿他的来历！
要知道，他为了隐藏身份，特意收敛了所有属于上界的气息，动用秘法将修为压制在化神境，就算是玄洲大陆的老怪物，也绝不可能发现他的底细，何况是这坤灵大陆。
小茉迎着他凌厉的目光，心下淡然，其实她上次看到这位阁主袖口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金色符文，那符文与她在古籍残卷上见过的标志相似。
而她父亲也有那样的标志，只是父亲的标志更高级。
“你从何处得知？”凌霄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若是小茉的来历有问题，他不介意立刻杀人灭口。
这三界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古籍残卷上看到的。”小茉没有隐瞒，从怀里掏出一本破旧不堪的书卷，其实这书卷是玉佩空间传出来的。
小茉递了过去，“上面记载了一些关于凌霄阁的零星传闻，还有这个。”
书卷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但其中一页画着一个与凌霄子袖口符文一模一样的标记，旁边还有几个残缺的小字：“凌霄……上界……界……”
凌霄子接过书卷，指尖拂过那熟悉的标记，眸色复杂。这本残卷显然是某位曾接触过上界之人留下的，只是年代久远，几乎没人能看懂其中的含义。
他沉默了良久，周身凌厉的气息渐渐散去，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淡漠。
“好。”凌霄子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答应你。”
“阁主！”一直隐在暗处的凌霄阁长老忍不住现身，急声道，“万万不可！混沌珠乃是……”
“住口！”凌霄子打断了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我已决定，无需多言。”
长老脸色一白，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躬身退到一旁。
星琅与赤焰都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
他们俩个可不想与凌霄阁为敌，若小姑娘对抗凌霄子，他们真的很难抉择。
白璃有些低落地拉住了小茉的手：“茉茉！”
他觉得茉茉没必要退让。
小茉回头看了一眼白璃，示意他别多嘴。
凌霄子看着小茉：“现在，可以把珠子给我了吗？”
小茉点了点头，缓缓摊开手心。那枚漆黑的混沌珠静静躺在她的掌心，表面依旧光滑冰冷，那些雾气消失了，仿佛没有任何异常。
但只有靠近的人才能感觉到，珠子内部那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正在缓缓流淌。
凌霄子伸出手，指尖刚要触碰到珠子，却又停住了。他看向小茉：“你真的想好了？一旦封印，你将永远失去它。”
这可是混沌珠，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至宝，放弃它，就等于放弃了一步登天的机会。
小茉毫不犹豫地点头：“想好了。”
笑话，是混沌珠选中她，又不是她选中混沌珠。
她轻轻拿起混沌珠，放在了凌霄子的手心。
就在珠子离开她掌心的刹那，她感觉到混沌珠在抗拒。
但看着凌霄子接过珠子，她又觉得这样是正确的。
凌霄子握紧珠子，入手冰凉，混沌之气在掌心微微躁动，似乎想要挣脱。他眼中闪过一丝凝重，指尖划过一道金色符文，暂时将其镇压。
“放心，我会立刻返回凌霄阁，召集九位长老，以九天玄锁阵将其封印。”凌霄子郑重承诺道，“封印完成后，我会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混沌珠已被永世封存，不会再有人为此追杀你们。”
“多谢阁主。”白竹等人连忙行礼。
凌霄子摆了摆手，目光再次落在小茉身上：“你叫茉茉？”
小茉看了白璃一眼。
这凌霄阁阁主应该是听到白璃唤她了。
“是。”小茉道。
“你虽无宗门，却有如此心性，实属难得。”凌霄子沉吟片刻，从怀里掏出一枚通体晶莹的玉牌，递了过去，“这是凌霄阁的客卿玉牌，凭此牌，你可随时前往凌霄阁，若有难处，凌霄阁也会尽力相助。”
小茉愣了一下，没想到凌霄子会给她这个。
“拿着吧。”凌辰将玉牌塞进她手里，“算是……谢你今日的信任。”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化作一道金色流光，冲天而起，瞬间消失在天际。
直到金色流光彻底消失，星琅与赤焰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情绪终于放松下来。
“呼……刚才真是吓死我了。”白竹拍着胸口，心有余悸道，“我还以为那什么阁主会生气呢。”
赤焰笑了笑：“没想到你主人这么厉害，连凌阁主的来历都能看穿，还敢跟他提条件。”
星琅看着小茉手里的玉牌，若有所思道：“凌霄阁客卿玉牌，整个玄洲大陆都不超过十个，坤灵大陆更是少之又少，这可是天大的机缘啊。”
白竹看着小茉，眼神复杂：“主人，你真的不后悔吗？那可是混沌珠……”
小茉低头看了看手心的玉牌，又抬头望向凌霄子消失的方向，轻轻摇了摇头：“不后悔。”
她拿混沌珠干什么，她父亲也有枚混沌珠。
阳光终于穿透了断魂岭的迷雾，洒在遍地的尸骸上，却意外地没有显得阴森，反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小茉知道，从今天起，凌霄阁就知道了她的存在，寻找玄晶，凌霄阁应该知道。
但她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有些东西，比这些重要。
比如炎灵珠对白璃所在冰域的重性。
她转过身，对着白竹等人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笑容：“好了，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白竹看着她的笑容，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笑道：“先回……不对，我们现在无门无派，青云宗会不会找我们算帐，必竟我们借用了他们的名义。”
“对啊对啊！”白璃立刻附和，“青云宗虽然看起来人不多，但天音门人多啊！”
白璃可没有忘记那个阿溪就是从青云宗回天音门的。
而此时的阿溪的亲姐姐苏瑶正在对面山顶上。
赤焰挠了挠头：“天音门？”
星琅微微一笑：“我们还没有拿到全部的玄晶，应该出发了。”
小茉点了点头：“好啊。”
终归是要离开这里去寻炎灵珠的，去哪里都可以。
阳光正好，山风和煦。五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众山之巅，留下身后那片刚刚经历过血雨腥风，却已重归平静的山谷。
一阵风吹过，那些尸身化为粉尘消散于天地间。
而此刻的凌霄阁，凌霄子正站在大殿中央，看着手中的混沌珠，眸色深沉。
“阁主，真的要布九天玄锁阵？”旁边的长老忍不住问道。
凌霄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传令下去，召集九位长老，三日后，在凌霄阁藏经阁内的禁忌之地，布九天玄锁阵。”
“是。”长老不敢再劝，躬身退下。
大殿内只剩下凌霄子一人。他握紧混沌珠，喃喃自语：“上界……吗？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
他抬起头，望向殿外的天空，眼神深邃，仿佛能穿透满天星辰，看到遥远的上界。
或许，这枚混沌珠的出现，并非偶然。而那个叫茉茉的丫头，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至少现在，坤灵大陆与玄洲大陆暂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