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隔绝了城市的喧嚣,车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嗡鸣和一种近乎凝固的静谧。
宋雪凝指尖在平板边缘那一声轻敲之后,车厢内的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她并未像往常那样,将目光重新锁定在屏幕上处理永无止境的工作,而是……缓缓地,转向了周天。
那双平日里如冰棱般锐利、能洞穿一切商业陷阱和人心伪装的眸子,此刻褪去了所有属于宋氏财团掌舵者的锋芒与距离。
清澈的眼底深处,映着车窗外流动的霓虹光影,竟透出一种罕见的……专注,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就这么直直地落在周天脸上。
周天原本闭目养神,不动玄胎沉静如渊,感知着城市地脉那因“玉碎”而略显紊乱的微弱律动。
然而,宋雪凝的视线仿佛带着实质的温度,穿透了他的眼皮,落在他脸上。
那视线不再是冰冷的审视,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触碰。
他忍不住睁开了眼。
甫一睁眼,便撞进了宋雪凝那双褪去了冰壳的眸子里。
距离很近,周天甚至能看清宋雪凝长而密的睫毛在光影下投下的细小阴影,以及眼底深处那抹几乎要被霓虹淹没的、极其细微的波动。
周天:“……”
饶是他心性沉静,丹田内不动玄胎稳如磐石,此刻被一个素来气场两米八、此刻却用这种近乎“凝视”的目光盯着,也感到一丝……不自在。
那感觉,就像被一只平时高冷到不屑理人的雪豹,突然凑近了用湿漉漉的鼻尖嗅你,带着点好奇,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下意识地想把目光移开,却又觉得这样显得自己好像心虚似的。
于是,他强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只是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眼神飘忽了一瞬,最终定格在车顶的内饰上。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更安静了,连引擎的嗡鸣都似乎被这无声的对视压低了分贝。
前排的司机和保镖如同最精密的机器,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破这诡异又微妙的气氛。
宋雪凝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冰雪般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红晕,如同雪山之巅偶然映照的霞光,转瞬即逝。
她微微抿了抿唇,长睫垂落,避开了周天的视线,但那份专注感并未完全消散,只是被重新拢进了她惯常的冷冽外壳之下。
“咳。”
周天清了清嗓子,试图驱散这莫名粘稠的空气。
他得说点什么,打破这让他浑身不得劲的沉默。
他目光重新落回宋雪凝的侧脸,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带着点惯有的懒散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
“宋总,”他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你这眼神……让我想起个老话。”
宋雪凝重新抬眸看向他,眼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平日的清冷,带着询问。
周天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他故意顿了顿,看着宋雪凝那冰雪雕琢般的脸上似乎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凝滞了一瞬。
他话锋陡然一转,嘴角的弧度扩大,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笑容里带着点恶劣的玩味:“——那是古代。”
车厢内,前排的司机握着方向盘的手似乎紧了一下。
副驾的保镖后颈肌肉微不可察地绷紧。
周天像是没察觉这细微的变化,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现在嘛,讲究个……等价交换,契约精神。
你看,我帮你爷爷看过病,”他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诊金呢,你们宋家付过了,两清。”
他身体微微前倾,靠近宋雪凝一些,声音压低,带着点神秘兮兮的意味,眼神却亮得惊人,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所以,宋总,你这‘深情凝视’,该不会是想……赖账吧?或者,”他拖长了调子,笑容愈发灿烂,“打算用这顿饭,再抵一次诊金?
那我可得提前说好,宋家厨子的手艺,值不值这个价,我得品过才知道。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半是调侃半是试探,既点破了刚才那微妙气氛里可能蕴含的一丝情愫(至少在他解读里),又用无厘头的“饭抵诊金”将其彻底搅浑,还顺带黑了宋家厨子一把。
典型的周天式冷笑话+腹黑发言,既缓解了自己的尴尬,又把对方可能酝酿的情绪给堵了回去,还显得自己特别“讲道理”。
宋雪凝:“……”
她看着周天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听着他这不着四六、完全偏离重点的胡说八道,冰雪覆盖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波澜在涌动。
是气恼?是无奈?还是被他这浑不吝的态度给噎住了?或许都有。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就在她准备开口,用她惯常的冰冷和逻辑将这满嘴跑火车的家伙冻回去时——
**“嘎吱——!!!”**
一声极其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毫无征兆地、极其暴烈地从车顶上方传来!
那声音如此尖锐突兀,瞬间刺破了车厢内所有的沉默、尴尬和暗流涌动!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大爪子,带着恐怖的力量,狠狠抓在了坚固的车顶钢板上!
整个车身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敌袭!!”
副驾的保镖反应快如闪电,厉喝出声的同时,身体已经侧倾,右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司机更是猛打方向盘,试图让车辆脱离原位!
宋雪凝脸色瞬间冰寒,但她并未惊慌失措,身体下意识地向周天方向靠拢,寻求一个更安全的角落,同时厉声道:“稳住!报告情况!”
然而,周天的反应却比所有人都快!
在刺耳声响起、车身震动的刹那,他原本懒散靠在椅背上的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瞬间绷直!
眼中那点戏谑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冰冷和专注。
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网膜捕捉的极限!
没有去看车顶,甚至没有看保镖拔枪的动作。
他插在卫衣口袋里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抽出,并指如剑,没有半分花哨,带着一股沉凝如山岳、却又迅疾如奔雷的恐怖气势,朝着头顶声音传来的方向,凌空一划!
没有光芒闪耀,没有劲风呼啸。
只有一种……空间被强行撕裂、物质结构被绝对力量瞬间摧毁的、令人心悸的湮灭感!
“嗤啦——!!!”
比刚才那声“嘎吱”更加令人头皮炸裂的撕裂声响起!
坚固的顶级防弹轿车车顶,那足以抵御步枪子弹的复合材料与高强度钢板,在周天这看似随意的一划之下,如同脆弱的纸片一般,被无声无息地切开了一道巨大的、边缘光滑如镜的裂口!
刺眼的城市灯光和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
透过那狰狞的裂口,所有人都看到了!
一只覆盖着暗青色鳞片、指甲尖锐弯曲如同精钢钩爪的、非人非兽的巨大爪子!
正抓在车顶被撕裂的边缘!那爪子上残留着几道深深的抓痕,显然刚才第一声“嘎吱”就是它试图破顶而入时留下的!
此刻,这只狰狞的爪子似乎也被周天那轻描淡写却恐怖绝伦的一击给震慑住了,动作僵硬了一瞬。
前排保镖的枪口已经抬起,指向车顶裂口!
但周天更快!
在切开车顶的下一毫秒,他并指如剑的右手并未收回,而是顺势向上一探,五指张开,如同龙爪探海,带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无视了空间距离,隔空朝着那只暗青色的巨爪狠狠一抓!
“嗡——!”
一声沉闷的、仿佛空间本身被攥紧的嗡鸣响起!
那只巨大的暗青色爪子猛地一颤!覆盖其上的鳞片剧烈抖动,发出“咯咯”的摩擦声,仿佛被无形的巨力死死箍住、向内挤压!
“吼——!!!”
一声充满了痛苦、暴戾和难以置信的、非人的低沉嘶吼,从车顶裂口外那无尽的夜空中传来!
声音中蕴含着某种令人灵魂颤栗的阴冷气息!
周天眼神冰冷,五指猛然收紧!
“噗!”
一声闷响,如同捏碎了一个灌满水的厚皮气球!
那只被无形巨力死死攥住的暗青色巨爪,连同它后面连接着的一小段覆盖着同样鳞片的、粗壮如树干般的肢体末端,在周天五指合拢的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硬生生捏爆、碾碎!
暗青色的粘稠液体混合着碎裂的鳞片和骨茬,如同被挤爆的浆果,四散飞溅!
大部分被无形的力场挡在车外,只有少量腥臭的液体和碎末从裂口滴落进来!
车顶裂口外,那痛苦的嘶吼变成了短促而凄厉的尖啸,随即迅速远去,伴随着翅膀猛烈拍打空气的破空声,瞬间消失在城市的霓虹深处。
一切发生得太快!
从车顶被撕裂到巨爪被捏碎、怪物遁逃,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车厢内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带着铁锈和深海腥气的恶臭。
司机脸色煞白,死死稳住方向盘,车辆在公路上轻微地蛇行了一下才恢复平稳。
副驾的保镖枪口还指着车顶裂口,手指扣在扳机上,但整个人如同被石化,额角冷汗涔涔而下,看向后视镜里周天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敬畏。
宋雪凝靠在椅背上,呼吸微微急促,冰雪般的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死死盯着周天那只刚刚收回、此刻正随意甩了甩、仿佛只是弹掉了一点灰尘的右手。
周天脸上那点戏谑早已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
他甚至还低头看了看自己卫衣的袖口,确认没有沾上那恶心的粘液。
“啧,”他轻轻啧了一声,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爽,还有一丝……嫌弃,“这爪子的主人,不讲卫生啊。”
他抬起头,看向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宋雪凝,眼神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嘴角又习惯性地勾起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宋总,看来这顿饭……不太好消化啊。”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宋雪凝放在膝上、紧紧攥着的平板。
那上面,那个散发着幽暗气息、据说有“眼睛”的古朴盒子照片,似乎正无声地散发着寒意。
车顶巨大的裂口灌入呼啸的风声,吹乱了宋雪凝一丝不苟盘起的长发。
她看着周天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又看了看车顶那光滑如镜的恐怖切口,最后目光落回周天那只仿佛只是弹了弹灰的手上。
宋雪凝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气息似乎终于压下了心头的悸动。
她没有回答周天关于饭好不好消化的问题,只是用恢复了冰棱般质感的声音,清晰地对司机下令:
“加速。直接去主宅。”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周天,这一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震撼,有探究,还有一种……几乎要破冰而出的灼热。
“周天,”她的声音低沉而凝重,“爷爷那里那个‘闹’的东西……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凶’得多。”
周天迎着她的目光,不动玄胎在丹田内缓缓旋转,将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属于暗青爪子的暴戾阴冷气息捕捉、碾碎。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凶?”他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眼神透过车顶的裂口,望向那片被霓虹照亮的、却仿佛隐藏着无尽幽暗的夜空。
“再凶的玩意儿,不也得讲点……餐桌礼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