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隆国际商场旋转门吞吐着人潮，午后的喧嚣混着汽车尾气糊在周天脸上。
他刚从璞玉轩那片被金钱和虚伪腌渍的“玉海”里趟出来，舌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些精心勾兑的“宝光”余味——假、浮、燥。
不动玄胎在他丹田里沉静自旋，连一丝涟漪都懒得泛起，只是把更清晰的“真味”刻进他感知里——真正大地的寒髓藏在那块灰皮墨玉深处，却被那污糟的场子生生阻断了。
手机恰在此时震响，屏幕上“宋雪凝”三个字带着冰棱棱的气息。
周天划开接听。
“周天，在哪？”
宋雪凝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背景音是翻阅文件的利落声响和她腕表指针的精准微鸣。
“商场门口，闻汽车尾气。”
周天答得诚实，目光扫过穿梭的车流。
对面默了半秒，像在解析这句非标准人类社交用语。
“爷爷请你用晚饭，家里。时间还早，我正好在市里，接你过去。”
不是询问，是告知，带着宋氏财团掌舵者特有的斩钉截铁。
“行。”
周天应得干脆，准备找根柱子靠一靠边等。
脚刚往边上挪开半米，一阵杂沓的脚步伴着尖利的叫声就撕破了门前的背景音，像把破锣直接杵到他耳边：
“站住！你不准走！！”
璞玉轩那个高级顾问王明冲在最前头，头发散了，油光锃亮的发丝耷拉在汗湿的额角，藏青西装的扣子都扯崩了一颗。
他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保安，再后面几个导购小姐跑得花容失色，手里还捏着手机似乎在拍照录像。
人潮自动分流，看热闹的目光瞬间聚焦成无形的聚光灯，打在周天身上。
他穿着那件旧卫衣，站在旋门一侧，如同一粒误入珠宝展台的煤渣。
王明冲到近前，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周天的鼻子，气喘吁吁，声嘶力竭：“你……你还想跑？！给我拦住他！！”
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周天脸上。
“保安！就是他！就是他在店里搞破坏！动了手脚！把我们的镇店之宝都毁了！价值……价值几百万啊！！”
两个保安得令，立刻一左一右逼上前，像两堵人墙封住周天去路，脸色铁青，眼神凶狠。
旁边一个导购紧跟着举起手机，对着周天一阵狂拍，声音尖利地火上浇油：“大家快看！就是他！穿成这样，在店里东摸西看！还不预约！王老师不让他碰高档货，他就使坏！绝对是懂歪门邪道的！我看得清楚！那些宝贝他轻轻一碰……里面就响了！不是炸就是黑！妖术！！”
围观人群一阵骚动，嗡嗡议论声四起，夹杂着“骗子”、“人不可貌相”、“拍下来发网上”的碎片言语。
周天被这阵仗围着，像突然被丢进一个临时搭建的拙劣舞台剧中央。
他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双手依旧插在卫衣口袋里。
不动玄胎安稳如初，只将那些保安紧绷的肌肉、王明狂跳的太阳穴、导购举手机抖动的腕骨……如同最清晰的信号图，瞬间反馈进他意识里。
“哦？”
他终于赏给了王明一个眼神，目光平平淡淡扫过他因愤怒和恐惧扭曲的脸，“谁砸的？”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嘈杂。
“你！！！”
王明被他看得心头一哆嗦，随即被巨大的委屈和栽赃成功的狂怒淹没，“不是你还能是谁？！就你最后在那些石头边上转悠！别人都好好的！就你走了，东西全坏了！连我们门口的石敢当都裂了！就是你这扫把星碰过的都触霉头！敢做不敢认吗？！赔钱！今天不赔个几百万，你别想走！”
他手一挥，唾沫横飞，“保安！给我看好了！打110报警！！我让他牢底坐穿！”
“就是！报警抓他！”举手机的导购尖声附和。
周天扯了扯嘴角，像在看疯狗跳墙。
他慢悠悠地从卫衣兜里……摸出一个东西。
不是钱包，也不是手机。
一块鹅卵石。
灰了吧唧，不知从哪个路边顺手捡的，表面光滑得像被河水磨秃了脑袋。
他托在掌心，迎着王明几乎要喷火的视线和导购手机的镜头，极其随意地……把石头往上一抛！
石头划了条短弧线，往下落。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就在石头即将砸到地面的瞬间——
啪嗒！！
石头没碎。
一只保养得宜、指节修长、涂着半透明裸粉色甲油的女性的手，如同凭空出现般……轻轻松松、从容不迫地……凌空抓住了那块落石！
时间仿佛凝滞！
所有人的动作和声音都卡在了嗓子眼！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一种极富压迫感的、节奏分明的……高跟鞋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响！
噔…噔…噔…
清脆，稳定，带着一种碾碎一切喧嚣的绝对力量感，由远及近！
人群如同摩西分海般，自动裂开一条通道！
一个穿着量身定制米白色套裙的女人出现在所有人视野尽头。
宋雪凝。
她步子不快，每一步落下的距离都像是精密尺子量过。
长发一丝不乱地盘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没有任何遮挡、极具穿透力的视线。
冰棱般的气场瞬间冰封了周遭的空气，将王明声嘶力竭的喧嚣切割得粉碎。
她身后半步，一左一右跟着两名神情冷峻、穿着合体黑色西装的保镖，眼神锐利如鹰，目光所及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后退。
宋雪凝走到周天身边，目光掠过那两个堵路的保安。
两个保安如同被无形的冰锥扎中，脸色瞬间惨白，触电般飞快地缩回了手，低头退到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拿好。”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压住了全场。
将那块光溜溜的鹅卵石随意递给左边一名保镖。
保镖恭敬地双手捧住那路边的石子，如同接过什么稀世珍宝。
做完这一切，宋雪凝才像是终于注意到旁边快晕过去的王经理。
她目光淡淡扫过去：“你刚说谁砸了你的东西？”语调平得像在问一份季度财报。
王明对上那双冰雪般的眼睛，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你……你你……”他哆嗦着，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是……是他！是这位……”
他艰难地看向周天，却发现周天已经慢悠悠地把手重新插回了裤兜，眼神看着远处驶近的一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轿车，仿佛眼前这场闹剧跟他没一毛钱关系。
“证据？”宋雪凝只问了两个字。
“店里的监控……他……”王明语无伦次。
“哦？那报警吧。”
宋雪凝极其自然地截断他，语气毫无波澜，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小张，”她对着左边那名保镖，“把陈律师电话给他，准备好名誉损害和精神赔偿的起诉文件，还有……收购璞玉轩资产评估的初步报告。”
她停顿了零点一秒，“连……店面门口的监控盲区问题，一并梳理清楚。”
“是！宋总！”
保镖立刻应声，看向王明的眼神平静得像在确认一个医疗废物编号。
王明像是被抽了骨头的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浑身瘫软，连站都站不稳。
完了！彻底完了！
宋雪凝不再看那摊烂泥。
黑色轿车稳稳地停在路边。
保镖迅速拉开车门。
她侧身，对周天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天毫无障碍地迈步上车，动作自然得像是从家门口公交上下来。
他弯腰坐进后座，在车门关上前，最后朝窗外看了一眼。
王明抖成筛糠，导购早已吓得把手机藏到了背后。
围观人群鸦雀无声，只有相机快门声不知死活地按了几张宋雪凝车队的照片。
周天对着那片无声的死寂和远处商场巨大明亮的玻璃外墙。
玻璃映着这混乱荒诞的一幕，也映着他自己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他极其细微地挑了下眉毛，慢悠悠地对着窗外的景象，吐出一句话，声音轻得只有前排司机刚关紧的车门缝隙能漏出去一丝：
“这地方……”
“连空气……”
“都透着一股……”
“……玉碎了的味道。”
车窗无声升起，隔绝了内外。
黑色车队如同沉默的巨兽，平稳地滑入车流，留下璞玉轩门前一地鸡毛和一群呆若木鸡的路人。
那个捏着鹅卵石的保镖目光冷冷刮过脸色惨白的王明，如同再看一堆即将被清除的建筑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