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温布棚里死寂了一瞬。
只有电弧炉幽蓝的微光在众人脸上投下晃动的阴影,映着刀锋几人凝固在“活见鬼”和“这他妈什么情况”之间的复杂表情。
风雪被铁盾宽阔的后背死死堵在棚外,发出沉闷的呜咽。
周天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凝固的空气。
他把肩上那个软塌塌的“人形包裹”往角落冰岩上一墩——动作自然得像在厨房台面卸下一袋刚买的土豆——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楚潇潇散乱的长发滑开,露出额角那个新鲜出炉、青紫发亮、还沾着冰碴和血污的鼓包,以及半边冻得青紫、布满爪痕撕裂伤的脸颊。
她毫无知觉地蜷缩着,破布条般的防寒服下渗出暗红的冰渣,气息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呃……”蜂鸟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周……周先生,这位是……?”司令部派来的?这惨状看着像从狼嘴里硬抠出来的!
周天没答话。
他慢条斯理地拍了拍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扫过棚内——龙玥躺在最里侧的防寒垫上,呼吸平稳悠长,雪莲果的生机在她体内流淌,如同冰层下温润的暖泉。
雪鸮半跪在旁,幽蓝的眼眸如同精密雷达,无声地扫描着生命数据。
再对比角落里这个气息奄奄、破布娃娃似的楚潇潇……
“啧,”周天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咂舌,像是看到两件品相差异巨大的商品摆在一起。他走到那簇可怜的蓝色电弧炉旁,弯腰感受了一下那点微弱的暖意,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点热量,别说蒸两个“罐头”,连解冻都够呛。
他直起身,目光在龙玥温润平静的脸庞和楚潇潇青紫狼狈的惨状之间来回扫视。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楚潇潇颈间——那里,一枚沾满血污和冰晶、却依旧顽强透出一线温润凝碧光华的帝王绿玉坠,从破烂的衣领缝隙里露了出来。
“楚潇潇。”
周天报出名字,平淡得像念快递单号,“省城楚家。”
他顿了顿,像是在补充商品备注,“拍卖会上……”他似乎卡壳了一下,大概在回忆合适的标签,“……那个想抢我冻梨酒的。”
冻梨酒?拍卖会?刀锋几人脑子瞬间有点不够用!拍卖会?那个挥金如土的名利场?
和这冰原地狱……还有眼前这个快冻成冰棍的女人?!
周天没理会众人脸上那混合着“信息量过大”和“这都什么跟什么”的茫然。
他慢悠悠地从那个破旧帆布包里往外掏东西——不是符纸印泥,而是几块黑漆漆、坑坑洼洼的矿石!
动作随意得像在厨房抽屉里翻找备用电池。
他蹲在电弧炉旁,像摆弄积木般把那几块矿石塞进炉子缝隙里。
幽蓝的电弧瞬间噼啪作响,光芒似乎……凝实了那么一丝丝?炉体散发的微弱暖风也似乎……带上了点微不可查的电磁燥热感?
“炉子……”周天拍了拍电弧炉外壳,发出“铛铛”轻响,像是在调试老式收音机,“……凑合能热。”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回角落里蜷缩的楚潇潇身上。
“这个……”他用脚尖极其随意地、轻轻踢了踢楚潇潇冻得硬邦邦的靴子尖(动作幅度小到可以忽略,但方向精准地避开了所有伤口),语气带着点“处理过期食品”般的客观评价:
“冻得有点狠。”
“再放放……”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评估冰箱里一块冻过头的牛排:
“怕是要……坏了。”
“……”
棚内再次陷入诡异的寂静。
只有矿石在电弧炉里被加热发出的细微“滋滋”声。
刀锋看着地上那个额头肿包发亮、气息奄奄的楚潇潇,再看看周天那张写满“我只是在陈述事实”的脸,一股强烈的“我们是不是该找个锅把她煮了”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他强压下吐槽的冲动,目光求助般看向雪鸮——这里唯一看起来还保持绝对冷静的“人”。
雪鸮幽蓝的眼眸在楚潇潇颈间那抹顽强透出的碧色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她站起身,动作无声无息,走到楚潇潇身边蹲下。
冰冷的手指(她的体温似乎比常人更低)极其专业地翻开楚潇潇的眼皮检查瞳孔,又快速按压颈部动脉感受微弱的脉搏,最后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和冻伤。
“严重失温。多处撕裂伤伴冻伤坏死。
左肩锁骨疑似骨裂。
头部钝器伤伴皮下血肿。
雪鸮的声音清冷平稳,如同在念一份标准的战场伤情报告,“需要紧急复温、清创、抗感染。
现有医疗条件……”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蜂鸟那个瘪下去的急救包,“……只能做基础处理。
撑到撤出冰原的概率……
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很低。
周天像是没听见雪鸮的诊断。
他慢悠悠地从帆布包里摸出了那几张皱巴巴的松烟皮纸和粗陶印泥罐。
这次他没沾印泥,而是再次伸出食指,在掌心那道细微的伤口上轻轻一划!
殷红的血珠瞬间渗出!
他沾血的手指在皮纸上飞快勾勒!
这一次的符纹不再是之前的古拙或狂放,而是极其扭曲、繁复、带着一种强行撬动生命本源、逆转阴阳生死的暴戾气息!
每一笔落下,皮纸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硫磺混合的焦糊味!
“嗡——!”
符纹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
皮纸表面猛地爆发出刺目的血光!
不是之前的暗红岩浆纹路,而是如同最纯净的鸽血宝石在燃烧!
光芒瞬间驱散了棚内幽蓝的电弧光!
将小小的保温棚映照得一片猩红!
一股灼热、霸道、带着某种驱邪破煞、强行点燃生命之火的恐怖热浪以符纸为中心轰然爆发!
周天看都没看,随手将那张燃烧着血光的符纸往楚潇潇身上……一丢!
“噗!”
符纸轻飘飘落在楚潇潇胸口那堆破烂的防寒服上!
没有燃烧!没有引燃衣物!
那刺目的血光如同活物般瞬间渗透进她冰冷的身体!
楚潇潇冻得青紫僵硬的身体猛地一颤!
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
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短促、混合着痛苦和某种奇异暖意的闷哼!体表那些凝结的血痂和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蒸发!一股温热的、带着淡淡血腥气的白雾从她身体表面升腾而起!
她惨白的脸上迅速泛起一层极其不正常的、如同醉酒般的潮红!
呼吸也从之前的微弱断续变得粗重急促起来!
“暂时……死不了。”
周天收回手,指尖那点血迹瞬间干涸。
他语气平淡得像刚给手机充了个电,“像……”他像是寻找一个贴切的比喻,目光扫过地上气息粗重、脸色潮红、但依旧昏迷不醒的楚潇潇,又看了看那簇被矿石增强后噼啪作响的电弧炉。
“嗯……”
“像……”
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塞了自热包的……军用罐头?”
他顿了顿,补充道:
“就是……”
“加热包……劲儿有点大。”
“可能……”
“会有点……烫嘴?”
“……”
棚内第三次陷入死寂。
只有楚潇潇粗重的、带着痛苦和灼热感的喘息声,在猩红符光渐渐黯淡的背景下,格外清晰。
刀锋看着地上那个从“冻罐头”瞬间变成“自热火锅”的楚潇潇,再看看周天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烫嘴?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
他觉得……
自己可能……
也有点……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