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压低帽檐跟到了胡同口,看见两人把一卷油纸递给第三个同伙,同伙朝王城北侧快步去了。
“往王帐方向。”
亲兵在袖中按了一下暗扣,铜丝震动把讯号送回。
霍思言从客栈后门出来,沿着坊墙的阴影穿行,走得既快又稳。
她没有直接追,而是绕到北侧马道的下风口,那儿有一座废弃的马圈,马圈墙上开着四个透气洞,正对王帐侧门的角楼。
“他们要在这里换手。”
胡同的风更冷,夹着马厩的陈味,吹得人脸发紧。
霍思言蹲在墙角,透过透气洞望去,只见那三个灰斗篷汇到一处,互相点头,像是说定了什么。
“就是这儿。”
她低声示意亲兵退到一侧。
“要不要直接动手。”
亲兵压低嗓子。
“先看他们的手货。”
她眯着眼睛。
“没价值的东西,抓了也是白费。”
灰斗篷中最高的那人,从怀里抽出一卷油纸,四周再缠了两层布,递给另一人。
那人接过后并不立刻走,而是拆开布头,露出一角墨色。
霍思言心头一动,那是西溟军旗的绣纹。
“有意思。”
她的唇角轻轻一勾。
她向亲兵做了个手势,亲兵立刻从暗处绕过去,堵在那人退路的巷口。
霍思言自己则抄近路,挡在他们正前。
“好巧。”
她的声音平平。
灰斗篷们一惊,互相一眼,立刻有人要拔刀。
还未出鞘,冷光一闪,谢知安的人已经从两侧逼近,刀尖稳稳点在他们的手腕上。
“这东西,你们不该拿。”
霍思言伸出手。
“你算什么……”
最高的那人话没说完,喉咙就被暗刀的寒意逼得闭紧。
他不甘地松开手,把那卷油纸交了出来。
霍思言接过,仔细看了看,里面是一面旧旗,旗面上还有干涸的暗色痕迹,像是血渍。
“旗在,风停。”
她轻轻念了一句,最高的灰斗篷猛地抬头。
“看来这句是你们的暗号。”
“告诉我,谁让你送的。”
灰斗篷紧咬牙关,一句话也不吐。谢知安微微侧过身,挡住了寒风,低声在她耳边道。
“别在这耗。”
“嗯。”
她收回目光,把旗收好。
“先带走。”
王帐的夜很安静,只有角楼的火盆偶尔噼啪作响。
赫连昭端坐在案前,看着案上的一张画像,画上是霍思言,神色疏冷,脚下那面破旗格外刺眼。
“你确定,是今天送出的。”
他没有抬头。
“是。”
侍从恭声回答。
赫连昭指尖轻轻敲着画角,像是在思量什么。
“她若真是临河旧地的人,为何在大周为官。”
“属下不知。”
“查。”
赫连昭缓缓吐出这个字。
侍从领命而去。
客栈内,火光暖黄。谢知安坐在桌边,慢慢拆开那面旗,把它摊在案上。
旗面破损处的线迹极细,显然出自西溟的军工坊,霍思言坐在对面,眼神沉稳。
“他们是在试探我。”
“嗯。”
谢知安抬眼看她。
“你打算怎么应。”
“让他们觉得,这试探有收获。”
她淡淡道:“但收获是我给的,不是他们探来的。”
“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要给他们一块“真”料,引他们的注意力离开真正该看的地方。”
她伸手指了指旗角的一处小裂缝。
“这里可以做文章。”
谢知安看着她的眼,半晌没说话,火光映得她的眼睛像覆着一层细光,里面却藏着一片深水。
“我陪你。”
他终于开口。
“好。”
夜更深,风声卷着雪粒敲打窗棂。
屋内火盆的炭已经化作灰,霍思言披了件外氅走到窗前。
她抬手,触了触那块旗布的边缘,仿佛在摸一段很久以前的路,那是她不想让人知的路。
廊下的雪声被刀锋的寒意切成两截。谢知安稳稳立在门侧,目光紧锁在门闩的方向。
霍思言脚尖一点,已无声贴到窗下,手指压住窗棂,微微探出。
院墙外,雪地被踩出三道浅浅的痕迹,脚印沿着墙根延伸至角门处。
风声里,铃音又轻轻一响,比刚才更近。她向谢知安使了个眼色,二人心意相通,他守正门,她绕去后墙。
院角的松枝压得很低,积雪落在她的肩头。
霍思言半蹲着穿过暗影,借着微弱的天光看清墙根那处被人拨开的雪,下面露出一小截麻绳,绳端连着细钩,正挂在墙砖的缝隙里。
她伸手一扯,细钩被她顺势收进掌心,连带着另一端的细丝也被牵动。
屋内,旗角那根细丝结被瞬间拉断,发出极轻的脆响。
“果然来了。”
她在心中低语。
这细丝标记,是她与谢知安为今晚准备的暗手,一旦有人碰到旗,便会被他们察觉。
霍思言立刻退回廊下,从暗门切入屋内,眼神与谢知安一交,有人动了旗。
谢知安单手拨开案上的木匣,旗角已被掀起了一寸,锡扣的光在灯下闪了一下。
他猛地伸手抓住那只探入的手腕,对方反应极快,反手一抹刀光划过案面,木屑飞溅。
霍思言如影随形,另一只手已扣住来人的肩关节。
那人披着夜行短褐,脸被黑布蒙住,眼神锐利如鹰。
对方见势不妙,猛地发力挣脱,刀锋反转,直刺霍思言胸口,却被她侧身一避,刀刃擦着披风划出一缕裂口。
“放下。”
谢知安低沉开口,手中长刀已架在来人颈侧。
来人喘息急促,却忽然发出一声低哨。
院外立刻传来杂乱脚步声,至少三人翻墙而入。
廊下雪光一亮,数道短刃齐齐逼近。
霍思言反手一推,将那人掷向案旁的屏风,撞得屏风倒下。
谢知安迎着冲进来的两人,刀势如风,逼得对方连连后退。
第三人趁机跃向木匣,手指刚碰到旗角,霍思言的袖剑已抵住了他的手背。
“我劝你别动。”
她的声音冷得像外头的雪。
屋内刀影翻飞,铜灯的光被人影一遮再遮。
短短数息,两个黑影已倒在廊下,另两个被迫退到院角。
谢知安刀尖一挑,将木匣推回案心,目光如鹰般扫过他们。
“说,谁派你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