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喧嚣的人声与饭菜的香气交织。那名身着紫色劲装,发间别着一枚小巧银饰的女子率先打破了桌旁的沉静,她柳眉微挑,语气中满是诧异:“师父,您怎么会在汴州?您不是该在凤翔吗?”
张起灵抬眸,目光落在眼前一身紫色系搭配的娜仁身上,那紫色衣袍上绣着暗纹,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他声音平淡,缓缓开口:“陪朋友。”
娜仁顺着张起灵的目光看向一旁静坐的宋云笺,只见宋云笺一身红衣劲装气质独特,她眼中顿时调笑,凑近张起灵,压低声音说道:“师父啊,这位姑娘生得可真好看,眉如远山,目若秋水,气质更是出众,但比我还是差一点。”
张起灵无奈地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娜仁的头,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别搞怪!我记得你不是在玄都坞潜心研究吗?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娜仁揉了揉被点的额头,吐了吐舌头,说道:“我在玄都坞待得实在无聊,就想出来走走。顺便找找能翻译多阔霍那本功法的中原文字,师父您又不懂那异族文字,只好我亲自出来找了。这不,正好碰见了这位柳姑娘。”说着,她侧身让出位置,开始向张起灵介绍身旁那位一直未曾言语的女子。
张起灵看向柳姑娘,只见她面容清秀,神情平静,看起来十分正常。可谁知她一开口,便是带着浓郁四川口音的话语:“你就是娜仁的师父嗦?”
张起灵闻言,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重新投向娜仁,问道:“那你找到能翻译功法的人了?”
娜仁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好奇:“还没呢。不过我听说这边有个名叫玄冥教的教派正在建教招人,声势还不小,我打算去看看热闹,说不定能在那里找到些线索。”
张起灵闻言,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叮嘱道:“嗯,去可以,但一定要记得照顾好自己。”虽然他深知娜仁的武功已颇为高强,寻常人难以伤她,但作为师父,该有的叮嘱一句也不能少。
娜仁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了点头,语气轻快地说道:“放心吧师父!我办事您还不放心嘛!”
张起灵看着娜仁和柳姑娘转身离开客栈,身影渐渐消失在人群中,无奈地摇了摇头。可他刚一扭头,便对上了宋云笺看过来的目光。宋云笺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些好奇道:“你的弟子?”
“嗯,一个比较调皮的弟子。”张起灵淡淡回应,语气中虽有无奈,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宋云笺眼中的好奇之色早已被张起灵尽收眼底,他主动转移话题:“好了,来到汴州,你想干什么?”
宋云笺掂了掂手中的画具,眼中闪烁着对绘画的热爱,说道:“画画。我从小便喜欢画画,最大的梦想就是画尽天下的名山大川、风土人情,还有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可如今这世道,能真正安居乐业的百姓,实在是太少了。”她说着,语气中满是惋惜。
张起灵心中暗忖:“但这次有我在,便绝不会再让那五代十国的动荡时期重现,定要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可嘴上却只是轻声说道:“希望吧!”
宋云笺没有再多言,拿起手中的画具,便朝着汴河的方向走去。张起灵见状,也默默跟上。
来到汴河畔,微风拂过,带着河水的湿润气息。汴河水面宽阔,船只往来穿梭,岸边人声鼎沸,一派热闹景象。宋云笺望着眼前的汴河,缓缓念道:“尽道隋亡为此河,至今千里赖通波。隋炀帝当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修建这条大运河,最终导致隋朝灭亡,可这条河,也确实为大唐的百姓带来了诸多便利,做出了不小的贡献。”
张起灵站在一旁,目光平静地望着奔腾的河水,淡淡开口:“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吗?秦朝统一六国,统一文字、度量衡,为后来的强汉打下了坚实的基础;隋朝统一南北,结束了长期的分裂局面,开凿大运河沟通南北,也为盛唐的繁荣奠定了根基。”
宋云笺闻言,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不再多言,拿起画笔,蘸上颜料,便在画板上勾勒起来。她的动作娴熟,笔触细腻,很快,汴河的秀丽风光便在画板上渐渐显现。
张起灵周身的气息微微一动,他敏锐地察觉到有几道隐晦的目光正在暗中观察着他们。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很快便锁定了那几道目光的来源,心中了然:“原来是玄冥教的人。这玄冥教刚建教,竟然就招到了不良人,看来这教派不简单啊。”
他轻轻摇了摇头,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守护在宋云笺身旁,任由她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
汴河的风裹着水汽,慢悠悠拂过岸堤,将宋云笺垂落的发丝吹得微微扬起。她盘腿坐在青石板上,膝头摊着素白画纸,握着炭笔的手正细细勾勒河面上往来的乌篷船,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混着远处商贩的吆喝,成了这春日里最寻常的烟火气。
张起灵就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玄色衣摆被风掀起一角。他望着宋云笺低垂的侧颜——阳光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鼻尖沾了点未拭去的炭灰,神情专注得像在描摹什么稀世珍宝。这副模样,竟与记忆深处那个在乾陵地宫的微弱火光下,捧着古籍细细誊抄的身影渐渐重叠。
“华姑。”他喉间溢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汴河的水声吞没,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怔忡。
宋云笺握着炭笔的手一顿,猛地扭头看来,眼底还带着刚从画境中抽离的茫然:“什么?你刚才叫我吗?”她抬手揉了揉耳朵。
张起灵收回目光,视线落在河面泛开的涟漪上,语气又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仿佛刚才那声呢喃只是错觉:“没事。”
风又吹过,带着岸边桃花的香气。他望着宋云笺重新低头作画的背影,心中那点骤然泛起的波澜缓缓沉了下去。终不是她。她早已随着盛唐的余晖,永远安息在了那座埋着无数秘密的乾陵深处。眼前人眉眼间的鲜活与温暖,终究不是记忆里那抹染着尘埃与决绝的残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