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正化举起远望筒抵在眼前,镜筒里的城堡瞬间被拉至近前,城头那面旗帜看得分毫不差——
漆黑的方旗在寒风里猎猎抖动,旗心粗梢的红色十字图案格外扎眼,就那么孤零零地挂在粗木桩上,透着股蛮荒的简陋。
城头上连个哨兵的影子都没有,想来是这寒天冻地的天气里,敌人都缩在屋内取暖了。
他们可没有御马监卫这般厚实的头套式面甲,连眼窝处都嵌着玻璃镜片挡风,这等酷寒天气里在城头站岗,确实难熬。
再看两侧的圆形箭楼,黑黝黝的火炮架在垛口后,造型粗笨得像被拉长的臼炮,旁边还堆着一堆圆滚滚的黑铁球弹。
方正化看着这些玩意儿,嘴角忍不住撇了撇,心里直犯酸:
就这原始货色,也敢拿来守城?
他这会子全然忘了,不过两年前,大明守城用的火器,其实也就这般模样。
思忖片刻,方正化冷声道:
“单炮试射,给他们醒醒神!”
这一炮里藏着十足的恶意,他就是要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敌人瞧瞧,大明的火器可不是他们能抵挡的!
如今的加农炮借着增雨弹的原理改良后,射程早已突破万步,攻击五千步内的目标简直如探囊取物。
方正化和监卫们甚至没怎么调校仰角,炮口略一抬,对准城堡上的炮台便是一炮轰出!
只听“咻”的一声锐啸,炮弹划破寒空,精准命中炮台,瞬间掀起漫天雪尘,那门粗笨的铁炮被直接掀翻在地,在雪地上滑出老远。
组炮的炮弹看着体积不大,里头填的却是升级版火药,威力着实惊人,硬生生在炮台上轰出个浅坑。
方正化看着那破损处露出的土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这炮台竟是冻土堆成的,全靠严寒天气冻得坚硬。
也是,他忽然想通了,这世上,眼下怕也只有大明掌握了混凝土的真技术。
“等半柱香。”
方正化放下远望筒,语气笃定。
果然,没过多久,箭堡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终于有人战战兢兢地探出头来。
透过镜筒,方正化看得真切,连他们冻得发红的脸颊和慌乱的表情都清晰可辨。
两个人哆哆嗦嗦地走到炮台边,其中一人抱着脑袋,嘴一张一合,看那样子,八成是在大声抱怨这突如其来的炮击。
炮台上,安德烈捂着被震得发懵的耳朵,对着同伴骂骂咧咧:
“该死的蠢货!谁他妈把火药堆在炮边?
这是炸膛了还是被雷劈了?”
他一边骂,一边踢了踢翻倒在地的铁炮,满脸不耐烦。
阿列克谢蹲下身检查炮架残骸,心里却明镜似的——
安德烈这是在找补呢。
刚才赌牌输了,被众人哄笑着推出来查看情况,此刻的抱怨不过是掩饰尴尬。
他默默捡起一块炸飞的木片,心里嘀咕:
“哪次不是我来跑腿?
抱怨又有什么用。”
这种差事早已是家常便饭,他早练就了逆来顺受的性子。
“少装蒜!”
安德烈翻了个白眼,哈出一团白气,
“这几天轮值表上写着你名字,当然轮不到你抱怨!
老子还在休假呢!
这鬼地方,一年到头冻得像冰窖,别说人影,连头熊都躲得不见踪影!”
远处坡地上,方正化透过远望筒将这一幕看得真切,眉头顿时拧了起来。
好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咱家大军都摸到眼皮子底下了,还敢在这儿插科打诨?
他当即挥手示意:
“再给他们一炮!
瞄准旁边空地,让这群糊涂蛋清醒清醒!”
可操炮手这会子正憋着股劲,只当将军是要严惩敌人,手一抖,炮口稍稍偏了几分。
只听“咻”的一声,炮弹呼啸而去,竟直直朝着两人的方向砸来!
阿列克谢刚要抬头回话,就见一团黑影扑面而来,下一秒整个人便被巨大的冲击力掀飞出去,惨叫着坠入城堡内侧,紧接着一声闷响炸开。
安德烈被这突如其来的爆炸吓傻了,浑身的酒意瞬间被冷汗浇透。
他连滚带爬地扑到箭楼边缘,看着空荡荡的炮台只觉得头皮发麻,嘴里胡乱喊着
“敌袭!敌袭!”
转身就往台阶下冲,慌乱中脚下一滑,整个人顺着石阶滚了下去,“砰”的一声撞开了城堡底层酒馆的木门。
酒馆里正烟雾缭绕,酒气与汗臭混在一起,十几个醉醺醺的士兵正围着桌子赌钱,压根没人听见他的喊叫。
直到城主米哈伊尔抄起腰间的弯刀,“哐哐哐”猛砸桌面,满屋子的喧闹才戛然而止。
“慌什么!”
米哈伊尔瞪着滚进门的安德烈,粗声喝问。
安德烈连滚带爬地扑到桌前,脸色惨白地大喊:
“炮台!炮台炸了!
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被投石机砸下去了!”
米哈伊尔闻言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来了就来了!当是谁?
还不是那些鞑靼蛮子!”
他猛地站起身,拔刀指向门口,
“告诉他们,现在可不是鞑靼人的天下了!
上次没杀够,这次正好送上门来!
兄弟们,抄家伙,让他们尝尝厉害!”
酒馆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粗野的欢呼,醉醺醺的士兵们纷纷抄起靠在墙角的火枪与马刀,摇摇晃晃地往门外涌去,浑然不知等待他们的,是远超想象的雷霆怒火。
方正化在坡地等了足足一柱香,寒风刮得甲胄“呜呜”作响,他心头的耐心早已被磨得一干二净。
正要下令火炮齐发,对城堡发起总攻,那紧闭的城门却“吱呀”一声豁然洞开,一群骑兵呼啦啦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远远望去,那些骑兵个个裹得臃肿不堪,不知是穿得太厚还是本就体态肥硕,在马上摇摇晃晃的。
他们胯下的马匹也没精打采,腿粗毛长,膘肥体壮,看着倒像是喀尔喀草原上用来拖拽帐篷的矮脚马。
方正化看得直皱眉:
这般劣马,居然也能当成战马?
他不再犹豫,迅速从弹药箱里拎出十几枚炮弹——
大多是“仁慈煤灰”弹。
这玩意儿是特制的弹药,爆炸后会散出浓密烟雾,人一旦吸入便会头晕目眩失去意识,正好用来对付这群乌合之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