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宁匆匆摸了摸小灼的头,“帮你跟哥哥说一声,对不起,我先走了!”
话音未落。
她已经转身快步向大门跑去。
她冲到路边,慌忙拦下一辆出租车。
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声音发急:“师傅,去市中心医院,麻烦快一点!”
出租车载着她,飞快地驶离了谢家花园。
几乎就在出租车离开的下一秒。
谢淮野从屋里来到了花园。
他目光扫了一圈,只看到小灼一个人嘟着嘴站在那里。
“小灼,宴宁姐姐呢?”他问道。
小灼抬起头,指着大门方向,小脸写满了困惑:
“哥哥,刚才有个叫刘叔的人给宴宁姐姐打电话,她接了之后,就说家里有急事,特别着急地跑掉了。”
谢淮野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刘管家?
他知道那是宴宁家里那位老管家。
这么着急离开……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中心医院。
宴宁赶到时,病房外围着不少人。
她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苏砚廷。
苏砚廷身上插满了管子。
呼吸机一起一伏,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的眼睛半睁着,目光涣散。
却在看到她时,蓦地凝起一丝微光。
他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嘴唇翕动。
“宴宁……”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爸爸对不起你,和你妈妈……”
“爸……”
宴宁走过去,握住了那只枯瘦冰凉的手。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只是紧紧握着。
感觉到他轻轻回握了一下,那力道轻得像是错觉。
随后,那只手猛地一松,垂了下去。
苏砚廷再次陷入昏迷。
心跳监测仪上的曲线一下降了下去。
“哥——!不要走!”
苏昀廷扑到床边,爆发出一声痛哭。
江岚立刻用纸巾捂住脸,肩膀耸动。
她迅速地朝站在一旁的苏沐瑶和苏耀递了个眼色。
两人先是一愣,随即默契地跟着放声大哭。
一时间,病房里哭声四起。
“都安静点!”
苏承岳一声低吼,压住了混乱的哭声。
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向宴宁,声音沉痛道:
“宴宁,你出来一下。”
走廊上。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刺鼻。
苏承岳背对着病房门,像是瞬间老了好几岁。
“宴宁。”
他声音干涩,“我知道……我知道你和你妈妈受了委屈,但你爸爸这些年没有一天好受过。”
“他书房抽屉最底层,锁着一个铁盒子,里面全是你妈妈的照片,还有他这些年写的忏悔信……他是真的知道错了。”
宴宁的心猛地一抽。
那个铁盒子……她其实偷偷见过。
那天她偶然发现了钥匙,打开了那个程封已久的秘密。
里面褪色的照片上。
母亲的笑容温柔得让人心碎。
那些信纸上的字迹,常常被泪水晕开。
“爷爷。”
宴宁开口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是我不愿,是……我不能。”
“逆天改命的法子,代价极大,且最多只能为他争得几个月阳寿,到头来,结局并不会改变。”
她顿了顿,更深的痛苦漫上眼底:
“而且……我做不到,妈妈躺在冷冰冰的墓地里二十年了,谁给过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如果我救了他,那妈妈所受的苦和委屈,又算什么?”
苏承岳猛地转身,情绪激动:“你怎么就这么犟!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活着的人难道不比一个回忆重要吗?”
“是谁现在供你吃穿?谁才是你实实在在的亲人?你拎不清吗!”
“我拎得清。”
宴宁抬起眼,眼底水光氤氲,却异常坚定:
“正因为我拎得清,我才知道有些错,无法弥补,有些原谅,我不能替妈妈给。”
“我见过她,在每一张照片里,在小姨和外婆回忆里。”
“她很美,很温柔,她本不该是那样的结局,我忘不了她。”
“好!好!好!”
苏承岳气得脸色发青,“你不救!行!那你爸留下的所有东西,公司股份、房产、基金,你一分别想拿到!你就守着你的道理过去吧!”
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摔门回了病房。
宴宁独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她缓缓闭上眼睛,心口像是被撕裂般疼痛。
她真的那么冷血吗?
不,那是她的父亲啊。
血液里流淌着无法斩断的联系。
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要冲进去,不管不顾地试一试。
可是,母亲的容颜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那个一生善良却孤独终了的女人……
她不能背叛。
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一阵更加凄厉绝望的哭嚎。
伴随着监测仪刺耳的长鸣声——
好了。
一切都结束了。
宴宁的身体顺着墙壁滑下。
她将脸深深埋进掌心,单薄的肩膀剧烈颤抖。
只有无声的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
过了许久。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抹去眼泪。
站起身,推开了病房的门。
几乎在她出现的刹那,所有的哭声戛然而止。
苏昀廷第一个冲过来。
她眼睛红肿得像要滴血,指着她的鼻子骂:
“你进来干什么?!滚出去!你这个冷血动物!要不是你见死不救,我哥怎么会走!”
苏沐瑶立刻附和,声音尖利刻薄:“就是!装什么清高!平时不是能耐很大吗?”
“关键时刻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救!你是不是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连年纪最小的苏耀也跟着咬牙切齿:
“白眼狼!你爸白疼你了!你就是为了独吞遗产!太恶心了!”
恶毒的话语像淬了毒的箭。
密密麻麻地射向她。
宴宁站在门口,像一座孤岛。
承受着所有汹涌的恶意和憎恨。
她没有看他们,也没有辩解一句。
只是越过人群,最后望了一眼病床上那张已然安详却失去生息的脸。
她的目光里,有无法言说的痛楚,有深沉的悲哀。
却独独没有后悔。
最终,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只是默默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在一片骂声中。
宴宁挺直脊背,转身,一步一步。
坚定地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