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宫深夜,经过忙碌洒扫收拾的行宫宫人们,带着一身疲惫沉沉睡去。
皇帝离开了,行宫的防守没有那么严密,张盛有桃花也悄悄潜入进来,跟借着身份便利到处走动的杨落见面。
“京城里人们看到了皇帝皇后皇子公主们回京的盛况,皇帝还将一些猎物分发给城中年长的老者。”
“不过行宫围猎惊马的事没有传开。”
杨落不奇怪,这种事皇帝肯定要压下来。
“那些人倒是灵光,立刻就知道消息了。”桃花低声说,“跑来肉铺问要不要帮忙在市井内传一下。”
说到这里撇撇嘴。
“一副瞧不起人的姿态。”
杨落抿嘴一笑:“你跟他们说,具体的事你们也不清楚,因为皇帝在这边不敢靠近,如果他们方便的话,可以来这里见见我。”
桃花听懂了,一笑:“然后我们查看他们是通过什么手段什么人来到行宫……”
也就能得到这些人来历的信息。
“他们应该不会上当的。”杨落笑说。
虽然禁卫松懈了,但也不可久留,简单说过话就要离开,不过桃花忍不住看向不远处杨小姐的宫苑。
虽然已经知道莫筝无碍,但想到连卫矫都受了那么重的伤,可见当时多么凶险。
“她没在这里,要不然会找借口出来见你们。”杨落知道他们的担心,低声解释,“她在卫矫那里,卫矫替她挡了一箭,她去探望是应该的。”
原来是卫矫替公子挡了一箭?
桃花忍不住喃喃:“他对公子这么.....好啊。”
话出口有些熟悉,想到先前卫矫替公子遮掩那晚杀人,她当时就说卫矫对公子好。
但公子说这对卫矫也好,将那些凶徒的死变成卫矫的功劳。
那现在,替公子挡箭也是功劳吗?
嗯,有可能,毕竟公子现在的身份是杨小姐,是皇帝的女儿。
舍身护公主,的确是功劳。
……
……
“你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灯火明亮的宫室内,弥散着药味血腥味道,不过没有太医们,也没有那些骇人的拔箭的器具。
卫矫躺在床上,看着室内坐着的女子,一脸嫌弃。
“太恶心了。”
莫筝眼神关切:“师兄,我只是在担心你的伤。”
说罢端起桌案上的药碗。
“这是太医们给我开的补药,你受了重伤,我也特意给你熬了一碗。”
卫矫呵呵两声:“我可不敢喝你的药。”
莫筝哦了声:“那怪可惜的,你不喝,我喝了吧。”
说罢拿着勺子慢悠悠喝刚刚晾好的羹汤。
虽然是行宫,虽然皇帝已经离开了,但吃穿用度依旧是皇家的规格,这汤真是美味啊。
看着少女脸上满意悠闲的笑,卫矫呸了声,这狗东西本就不是给他的准备的,不过是装个样子,跑来自己跟前吃吃喝喝。
“快滚,我警告你,再敢来我这里,我砍断你的腿。”他说。
这里的废物内侍和太医们都瞎了眼一般,任凭这狗东西随意进来,而他昨晚取箭昏睡了一夜一天,现在才稍微清醒,导致没能及时阻止。
莫筝拿出帕子轻轻擦嘴,看着躺在床上盖着被子露出赤裸肩头的年轻人。
“卫矫。”她笑说,“别说现在你受伤了,就算是没受伤的时候,你也做不到。”
卫矫,呵,得意自大的时候,就提名道姓了,卫矫倒也没动怒起身,也笑了笑:“所以你是说你这么厉害,就算没有我,那一箭也伤不了你?”
莫筝点点头:“我这人不说谎话,那一箭的确要不了我的命。”
还不说谎话,她嘴里有过半句真话吗?卫矫失笑,然后听到轻柔女声再次传来。
“……但你在危急时刻抢在我前方接住那一箭,卫矫,这说明.....”
说明什么?说明他为她愿意去死吗?
卫矫冷冷看着她。
莫筝看着他,接着说:“说明卫矫你比我动作快,比我更厉害啊。”
她神情郑重眼神钦佩。
卫矫没忍住,哈哈笑了。
因为笑声大,牵动伤口,有血渗出来。
他似乎毫无察觉,依旧大笑:“你知道就好。”
其实他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会中了一箭。
当然,肯定,绝不是为了保护这狗东西!
这狗东西哪里用他保护!
他只不过,嗯,只不过觉得这狗东西不能死。
死了还有什么热闹可看。
看吧,这狗东西活着多有意思,发起疯来能吓死人,骗起人来能笑死人。
莫筝视线看着卫矫肩头渗出的血。
“不过。”她慢悠悠说,站起来走到床边,“师兄受了伤以后留下残症,那就不能跟我比了。”
卫矫看到她一双黑黝黝的眼盯着他的肩头,倒不是那种恶心人的关切担忧,而是兴奋,似乎见到血而兴奋的小兽,想要扑过来咬一口……
“放心吧。”他嘴角弯弯一笑,“我是不介意自己受伤,但我可不会伤到要害,以免影响我伤害别人。”
莫筝要说什么,忽地眼神一凝。
寂静的夜里传来若有若无的鸟鸣。
不止一声。
卫矫也瞬间坐起身来,要说什么,莫筝转身向外走去。
“师兄,你别急——”她尖声喊道,“快来人啊,快来人,卫都尉伤口出血了——”
被卫矫赶走站在宫苑外的内侍太医们听到了,急急忙忙冲进来。
安静的室内变得嘈杂,卫矫被太医们按着躺下来,人影交错中看到那女子消失在门口——
他也没有再叫住,挑了挑眉看向外边浓浓的夜色。
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样结束,没想到,走了的人,又回来了。
行啊,发疯果然没有白费啊。
……
……
除了卫矫这边喧闹,其他的宫室都安静一片。
随着一队人马进入行宫,有些人被惊动了,但旋即止住了更大的惊动,行宫里变得比先前还安静。
宫室内小姐和婢女都陷入了沉睡。
紧闭的屋门被轻轻的拨开,开门的人退到一旁,但站在门外身材高大穿着斗篷遮住头脸的人却没有迈步,似乎在迟疑什么,但片刻之后便抬脚进去了。
床帐被掀起,夜灯昏昏照出床上少女面容模糊。
这样也好,比起白天,他更敢看,看这张跟记忆中熟悉的面孔,不一样的脸……
人影鼻头酸涩,忽地床上闭目的少女睁开眼。
四目相对。
床边的人手一抖,床帐滑落。
“别喊——”他忙低声开口。
但耳边没有女子的尖叫,床上的少女利索地翻身下来,然后跪地。
“臣女叩见陛下。”她说。
声音清脆,身形稳稳。
她对夜半床边突然出现的人,没有恐惧也没有震惊。
是早有预料?
皇帝伸手掀起兜帽,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女,面色沉沉:“你知道朕要来?”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声音,皇帝转头,看到是那个婢女也起身坐起来。
她没有跪下,而是坐在床边,因为夜灯有些远,她的面容更加昏昏,不知道是不是吓呆了。
皇帝收回视线,再次看着床边跪地的少女。
“你知道些什么?”他沉声问,“定安公,或者,你母亲跟你说过什么?”
床边的少女低着头不说话,身后婢女的声音传来。
“陛下,您适才在看什么?”
皇帝转过头,这婢女在说什么?梦话吗?
随着他转头,跪在床边的少女忽地起身。
皇帝再次愣了下,看着这少女低着头走到这婢女身边,站在了婢女的身后。
婢女拿出一方巾帕,轻轻的擦拭自己的脸,说:“是在看杨小姐长得什么样吗?”
什么?皇帝心头大震,思绪混乱,他看着这婢女,随着她的擦拭,脸上宛如又浮现了一张面容。
婢女看着他:“您看,我和母亲长得像不像?”
夜灯似乎瞬间变亮,皇帝看着这张脸,眼泪瞬时模糊了视线。
阿彤!
阿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