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素？”魏九嶷猛地攥紧她的手腕，指节泛白：“你的血怎么会有毒？”
谢珉沉默片刻，想起回忆里那些碎片：“幼时被谢蕴山关在别院当了许多年药人，侥幸活了下来，只是身子似乎也不同常人了，体内的余毒怕是连最厉害的医者也难以清除。”
魏九嶷喉间像被滚烫的烙铁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珉……”他的声音哑得可怕，带着压抑的颤抖：“谢蕴山那个畜生，日日灌你毒药？”
谢珉抽回手，重新将衣袖绾好，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刚开始会疼得打滚，后来也就麻木了。”
“我去掘了他的坟。”魏九嶷猛地起身，玄色衣袍将碗筷带倒，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嘈杂声。
他眼底翻涌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要让他再受一遍挫骨扬灰之刑！”
谢珉看着他那副模样，突然就笑了出来。
她平时总是那副淡然的模样，极少会露出这样的表情。那副眉眼弯弯的模样，配着她水波潋滟而又通透的眸子，让魏九嶷心跳慢了一瞬。
“那等我为谢家翻了案，找到阿姐，你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好。”
魏九嶷心底一软，忽然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发顶，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痛恨没能早点遇到她，痛恨没能替她挡下那些苦楚，更痛恨此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轻描淡写地讲述从前经历过的炼狱。
“以后有我在。”他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谁再敢伤你分毫，我定让他生不如死。”
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檀木香味让她心情逐渐平静了下来：“行了，现在不是你心疼的时候。”
她推开魏九嶷，伸手抚平了他紧蹙的眉头：“先把正事办了，明天我想启程回锦州，去把河伯教和背后的势力一锅端了。”
魏九嶷眼底的戾气还未散去，又添了一丝忧虑。
“我同你一起去。”
“你……”谢珉看着他这幅过分出挑的外貌，刚想要拒绝，就被他按住肩膀。
他的目光沉沉，带着不容拒绝的认真：“明日下午动身，我可以乔装打扮跟在你身边，绝对不会影响你的行动。”
谢珉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忽然笑了：“行吧，那你同我一起去。”
次日午后，两匹快马载着简单的行囊，悄无声息地出了邺城。
魏九嶷一身朴素的青布衣衫，腰间的长剑用粗布包裹了起来，头上帽檐压得很低，挡住了大半张脸。
除了身形依旧挺拔脱俗外，看起来并不算起眼。
谢珉则换了一副简单的女装，粗布裙上打了四个补丁，背上背着药篓，活脱脱个跟着兄长逃难的村姑。
一路晓行夜宿，第三日傍晚终于抵达铁甲军在锦州的秘密据点。
第二日清晨，赵鸣就带着个女子出现在河伯教聚集的窝点。
“这几日多亏了河伯大人，吃了几天饱饭。”他对着管事的教徒露出愁苦的模样：“但家里也没有余粮，多一张嘴就多一碗饭，日子实在是过不去了，不知教里还收河女么？大师，我把我妹子带来了。”
他侧过身，露出身后的女子，所有人皆是眼前一亮。
那女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裙，裙摆被荆棘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露出的脚踝上沾着泥点，可那张脸却明艳得惊人。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横波，哪怕故意抹了些灰，也难掩眼底的光华。
教徒上下打量着谢珉，目光在她玲珑的身段上打转，喉结动了动。
呆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僵硬地咳嗽了几声：“你妹子倒是有几分姿色，就是太瘦了。”
赵鸣假装紧张：“这……那她是不是不成……？”
教徒没有正面回答他，反倒警觉地质疑起来：“你……这真是你妹子？你长着模样，家里能生出这般姿色的妹子？”
赵鸣一愣，显然是之前也没想到他们会问这个问题。
但他反应很快，立刻挠了挠头有些无奈：“这……村里都说我长得像爹，妹妹长得像娘。来说媒的人倒是挺多的，但是都是些穷小子，若是她选不上便算了，明日便找户阔绰的人家嫁了好了……”
“算了算了，勉为其难让她去试一试，你可别报太大希望。”教徒装模做样的说道，实则看向谢珉的眼神热烈得根本掩饰不住。
赵鸣连忙喜悦的作揖。
谢珉会意，立刻往他身后缩了缩，眼眶泛红，声音带着怯意：“哥，我不想留在这里……这里的人看着好凶。”
“傻妹子。”赵鸣故意板起脸，转过身作势要教训她：“教里有河伯大人庇佑，总比在家里饿死强！难道你想嫁给刘员外当小妾吗！”
他趁人不备，用唇语对着谢珉作出了“随时联系”的口型。
谢珉垂眸示意自己知晓了，然后故意假装被“吓”得一哆嗦，眼泪啪嗒掉在衣襟上：“可我怕……”
教徒看得乐了，心痒得不像话，却又碍于这天仙般的外貌，自己怕是没这个福气染指了，又变得有些烦躁。
他垮着脸对谢珉提高了音量：“少磨蹭，跟我进来！”
谢珉唯唯诺诺的跟在他身后，看似低着头磨磨蹭蹭，实则偷偷打量着四周将周围的一切都默不作声的记在心底。
只是这么一看，她心中便有些沉重。
也许是她之前的调查打草惊蛇，这次的防守显然比上次过来的时候看上去要严密了不少。
不仅仅是守卫人数的增加，更重要的是守卫人员的气质也同之前有些不同。
先前那些人虽然看起来也是习武之人，但没有现在这批人身上那股狠厉的感觉。
“磨磨蹭蹭作甚！快走！”
吼声传来，她假装被吓到，浑身一抖，加快脚步跟在了教徒身后。
没几步就走到了后院，一打开屋子的门，那股潮湿恶臭的味道就直冲鼻腔。
谢珉下意识地捂住口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借着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她看见屋里堆着半人高的稻草，十几个女子蜷缩在草堆上，个个憔悴不堪，身上的衣衫破烂得遮不住肌肤，裸露在外的胳膊腿上满是青紫的伤痕。
“进去！”
教徒在她背后推了一把，谢珉踉跄着扑进屋里，膝盖磕在地上，疼得她闷哼一声。
有个女子被惊醒，抬起头露出张毫无血色的脸，见是新来的，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又倒头睡去，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