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十二年春,鞑靼夏牧场。
萧芙走出帐包,一众丫鬟侍卫分站两侧,埋头施礼。
萧芙很享受这种万人之上的感觉,刚走出没几步,一个四岁的小萝卜头冲到她的腿边,与她撞了一个满怀。
萧芙一脚踢开,小萝卜头摔倒在地,抿着嘴要哭,嬷嬷赶紧上前,“对不起大夫人,对不起,奴婢照看不利,小王子冲撞了大夫人。”
萧芙盯着一身绫罗,眉眼神似多坦的小萝卜头,心里一股郁气,“是该罚,来人,把老嬷嬷拖出去杖责二十。”
嬷嬷低头求饶,“求求大夫人饶了我,我下次不敢了,不敢了,求大夫人饶命。”
小萝卜头一听嬷嬷要该打,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跪到萧芙面前,“请大夫人不要责罚嬷嬷,是我冲撞了大夫人,我不敢了。”
萧芙昂起头,冲着嬷嬷和小王子努努嘴,侍卫上前拉走嬷嬷,抱走小王子,很快传来嬷嬷挨打,孩子和嬷嬷哭天抢地的求饶声。
素桐跟在萧芙身后,不放心地问,“公主,多坦王知道这件事,会不会不高兴?”
萧芙嗤之以鼻,“不高兴?他会不高兴?有用吗?”
素桐心里默默担心,公主在鞑靼的日子越来越不得人心。
如今鞑靼人都听多坦王子的话,公主对多坦王子却有诸多不满,他们总是打架,有时甚至动手,多坦王说不过萧芙,便整日留宿在那尔美那里。
小王子已经有了,一点也没改变多坦与那尔美的亲密关系,两个人依旧像从前那样好,素桐看得出来,其实公主心里非常介意。
可是介意有什么用?素桐也知道,多坦王对公主根本没有男女之情。
从成婚开始,多坦王从未在公主帐包留宿过,所以公主至今,依然是清白之身。
那尔美生产后身体一直不好,这四年来越来越差,路走多了便气喘,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走出帐包。
正因为如此,多坦王更不来找萧芙,萧芙是大夫人,更像是被困在鞑靼的一只兔子。
萧芙,“素桐,近来京城可有消息?”
素桐扳起手指算算日子,“公主寄走的信差不多明日才能到京城,至于京城那边,上次太子殿下书信后再没什么变化。”
萧芙望向天空,“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两人说笑间,丫鬟端来水果和点心,萧芙喝了一口茶水道,“这边虽是夏牧场,茶的味道却不输京城。”
素桐看看茶叶盒,笑道,“这是女婢从巴托城购置的茶叶,味道当然好,还是公主厉害,什么茶一口就能品尝出来。”
萧芙笑笑,瞧见草坪那边缓缓走过来一个人。
来人穿着大胤的服饰,身形消瘦,头上只有一支简单的木簪,随着越走越近,萧芙瞧着竟是个长相标致的女人。
素桐上前一步,“什么人?竟敢靠近大夫人?”
来人笑笑,双手举起,“大夫人,我是大胤人,我叫江奂珠,薛晚棠你认识吧?我是她姨母。”
萧芙和素桐都是一愣,薛晚棠这个名字已经多久没人提及了?
想到薛晚棠就想到薛承安,自从四年前鞑靼人迁移到夏牧场,萧芙就再没见过这个人。
江奂珠,扶扶头上被风吹乱的发丝,冲着萧芙道万安,“我是大胤人,按照大胤的礼节我还是称呼你一声安平公主,可好?”
萧芙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被刺痛。
五年了,她来鞑靼五年了,这五年竟像做梦一样,一晃而过,如梦一般。
江奂珠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素桐,“公主,我前阵子刚去过京城,这是皇宫门前的一捧土,我献给公主,以解你的思乡之情。”
素桐接过布包,萧芙却没有打开的意思,而是冷眼瞧着江奂珠,“你说你是薛晚棠的姨母?可我从没听她提起过,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来找我做什么?”
江奂珠笑笑,缓缓跪到萧芙面前,“我姐夫曾任工部承事郎,早些年因为薛晚棠与平安侯府世子和离,让我姐夫颜面扫地,之后便辞去工部的官职,如今闲散在家。”
江奂珠,“薛晚棠在京城郊外有个庄子,庄子最早的邻居是枢密使谷庸方,有一夜她去闲逛,竟然发现了地窖里藏着的很多武器,这些武器正是懿太妃与大皇子勾结鞑靼力量的证据。”
前尘往事一经诉说,萧芙仿佛回到了五年前。
是的,这些都是未曾公开的秘密,面前这个叫江奂珠的女人能够如数家珍地说出这些经过,至少是个了解当年实情的人。
“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不止薛晚棠知道这些事,后来大皇子和懿太妃被抓,很多人都知道,这些并不能证明你的身份。”萧芙不屑一顾。
江奂珠接着道,“那就说说,薛晚棠与国公爷的关系,她嫁入平安府之前就曾与柳朝明有染,柳朝明拿着军功回京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薛晚棠。”
萧芙盯着江奂珠的眼睛。
江奂珠笑笑,“薛晚棠想要什么?她什么都想要,她把抢夺娘家的遗产,把我姐姐推向深渊,又给我下毒,让我痛不欲生,后来呢?她仗着柳朝明的帮衬,在京城翻云覆雨,靠机缘救了去鞑靼的女孩,得了个乡主的名头,这些,我都了解。”
萧芙随着江奂珠的话,想起了很多往事,“你说你刚从京城回来?现在京城怎么样?”萧芙的语气中已经包含了对江奂珠身份的认可。
江奂珠,“非常好,太子殿下运筹帷幄,听说如今大小事情都由殿下操持,很是辛苦。”
萧芙很高兴,哥哥终于坐稳东宫的位置,再不会起任何波澜。
江奂珠再次示意萧芙打开她送的布包,“公主,请你相信我,只有你相信我,我才可以告诉你更多的事情。”
萧芙缓缓接过素桐手里的布包,轻轻打开,一包黄土真的是与鞑靼不同,萧芙轻轻用手触碰,这是家乡的土?
眼眶有些湿热,萧芙冷笑,“你这个礼物太戳人,是不是故意为之?”
江奂珠没隐瞒点点头,“这样公主才会相信我,记住我。”
萧芙叹口气,“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江奂珠,“既然公主肯听我说,那我直言,我手里有当年柳朝明私通鞑靼,薛晚棠勾结北梁的证据,九皇叔当年把自己的队伍混进北梁军,其中也有薛晚棠的人。”
萧芙大惊,“薛晚棠勾结北梁?”
江奂珠点头,“公主,请听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