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瑶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通讯器里许殇的呼吸声像漏风的破钟，一下重过一下，每声都撞得她耳膜发疼。
她盯着医疗舱的全息投影——那道赤金战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下去，像被泼了墨的星河。
\"冥渊星坐标确认了。\"阿光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星图显示那是颗被混沌能量包裹的死星，但探测器...在共鸣。\"他顿了顿，\"和许先生战甲上的鬼面纹频率一致。\"
戴瑶猛地抬头。
探测器就搁在医疗舱的金属台面上，青铜钥匙的虚影正从星核投影里钻出来，在空气中拉出银线，线头精准缠上许殇手腕的战纹。
他的手指动了动，沾着血的指尖擦过那线，银线突然亮成碎钻，顺着他的血管往皮肤里钻。
\"他在吸收能量。\"戴瑶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三天前的爆炸把许殇的战甲炸成了碎片，现在他只裹着医疗舱的修复膜，苍白的皮肤下，鬼面纹正从手腕往手臂攀爬，每一道纹路都泛着幽蓝的光，像活过来的蛇。
\"戴姐。\"阿光的通讯突然切入，\"跃迁引擎预热完成。
要现在出发吗？\"
戴瑶摸了摸许殇发烫的额头。
他的睫毛颤了颤，没醒，但喉间溢出半声低吟，像是在应她。
她想起三天前他炸成光雨时说的话——\"三百年前布的局\"，想起地核深处那道和他战纹同频的波动。
命运之钥，或许是解开他被背叛之谜的关键，或许是能让他重获力量的锁。
\"出发。\"她按下医疗舱的加速键，修复膜的蓝光陡然变亮，\"把航速调到亚光速。
许殇需要时间。\"
跃迁的蓝光在舷窗外炸开时，戴瑶正盯着探测器的数据流。
那些绿色的数字突然开始扭曲，像被扔进热油的纸片，边缘卷起焦黑的弧度。
\"空间扭曲！\"阿光的惊呼几乎破了音，\"前...前方三万公里，引力场强度超过标准值300%！\"
戴瑶的瞳孔骤缩。
她见过这种扭曲——三年前在蛇夫座遗迹，有批猎人误闯了黑星海盗的引力陷阱，整艘船被拉成了面条。
她迅速调出星图，指尖在虚空中划出轨迹：\"不是自然现象。\"她的声音冷静得像冰锥，\"引力源分布太规律，是人为布的局。\"
\"阿魔？\"阿光倒抽一口凉气。
戴瑶没回答。
她调出探测器的扫描模式，淡金色的光膜从仪器里涌出来，在驾驶舱形成全息星图。
扭曲的空间里，暗紫色的陨石带像条伤痕，横在他们和冥渊星之间。
她的指尖点在陨石带最密集的区域：\"停在这里。\"
\"戴姐？\"阿光的手悬在操作杆上，\"这里离陷阱核心只有两千公里，万一...\"
\"正因为近。\"戴瑶的指腹蹭过探测器的青铜纹路，\"阿魔要抓的是我们，不是尸体。
他设陷阱，是要逼我们暴露弱点。\"她调出模拟程序，星核之心的波动开始在探测器里震荡，\"但他不知道，我们有更值钱的诱饵。\"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舷窗外的星空突然被撕裂，上百艘黑舰从扭曲的空间里挤出来，像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甲虫。
最前头那艘旗舰的舰首，阿魔的脸正浮现在全息投影里——他穿着纯黑的战甲，左眼戴着蛇形眼罩，看见戴瑶时，嘴角扯出恶心的笑。
\"戴小姐。\"他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星核之心。\"他身后的主炮开始充能，红光在舰首聚成血球，\"把许殇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
戴瑶的手指在操作台上翻飞。
探测器的光膜突然暴涨，星核之心的波动被放大了十倍，在虚空中凝成一个虚假的跃迁点——和冥渊星的坐标一模一样。
\"阿光，把模拟信号接进公共频道。\"她盯着阿魔逐渐收缩的瞳孔，\"让他看看，我们要去的地方。\"
黑舰群的推进器瞬间乱了。
旗舰的主炮偏移了三度，几艘驱逐舰甚至开始转向，朝着虚假的跃迁点冲去。
阿魔的脸在投影里扭曲成恶鬼，他猛地捶向控制台：\"是假的！
给我追——\"
\"现在。\"戴瑶按下最后一个按钮，探测器的光膜突然收缩，裹住整艘飞船。
她转身看向医疗舱的方向，许殇已经坐了起来，战甲的碎片正从修复膜里钻出来，在他身上重新拼接。
他的眼神不再混沌，鬼面纹爬满半边脸，却让他的瞳孔亮得像两把淬了火的刀。
\"该我们动了。\"戴瑶扯出通讯器，\"许殇，准备接管驾驶舱。\"
许殇的回应是战甲闭合的脆响。
他站起身，脚步稳得像山，经过戴瑶身边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气流吹乱的头发：\"这次，换我当诱饵。\"
舷窗外，黑舰群正朝着虚假的跃迁点蜂拥而去。
戴瑶望着许殇走向驾驶舱的背影，探测器在她掌心发烫——青铜钥匙的虚影终于凝实，钥匙齿上刻着和许殇战纹一样的鬼面。
许殇的掌心刚覆上驾驶舱主控台，整艘飞船便发出金属震颤的嗡鸣。
他垂眸时，鬼面纹正顺着脖颈爬上耳后，幽蓝纹路在皮肤下流动的样子，像极了冥河翻涌的波光。
戴瑶站在他身侧，能听见战甲关节闭合的轻响——三天前爆炸留下的焦痕已完全消失，此刻的许殇，连呼吸都带着淬过冰的冷冽。
\"盲区坐标。\"他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的剑，尾音还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阿光立刻调出星图，指尖在虚空中划出三道暗红轨迹：\"黑舰群前锋已冲过假跃迁点，后队还在调整方向，现在切入陨石带西南侧......\"话音未落，许殇的手指已经按在第三个坐标上。
\"走这里。\"他的拇指摩挲着控制杆上的凹痕，那是戴瑶上次修飞船时留下的，\"陨石带密度高37%，但引力扰动会覆盖我们的引擎热信号。\"
戴瑶盯着全息星图里跳动的红点——阿魔的旗舰正在转向，尾焰撕开星尘的样子像条吐信的蛇。
她摸了摸腰间的探测器，青铜钥匙的虚影正抵着她的掌心发烫。\"阿魔最多再有三分钟就能发现跃迁点是假的。\"她的指甲轻轻叩了叩控制台，\"三分钟，足够我们钻进去吗？\"
许殇抬头看她，鬼面纹爬过左眼尾，却没遮住那抹淬了火的亮。\"足够。\"他说，手指突然发力，推进器的轰鸣盖过了警报声。
飞船像支离弦的箭，扎进陨石带的刹那，一块足有小型战舰大小的陨石擦着舷窗飞过，阴影掠过戴瑶的脸，她看见许殇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始终稳稳控着航向。
驾驶舱的警报突然变成刺耳鸣叫。
阿光的额头渗出冷汗：\"旗舰主炮锁定！
他们调整了引力场——\"
\"关引擎。\"许殇的声音比警报还冷。
戴瑶的心脏猛地一缩。
引擎熄灭的瞬间，飞船失去动力，像片被风卷走的叶子，朝着最近的陨石撞去。
她死死攥住扶手，余光瞥见许殇的另一只手按在操作台上，战甲腕部的鬼面纹突然亮成实质，一道幽蓝光幕从飞船底部涌出，精准裹住陨石表面的凸起。
\"抓住了。\"许殇低喝。
飞船擦着陨石表面滑过，蓝光幕与陨石的金属层摩擦出刺目的火花，却将他们的热信号完全掩盖在陨石的辐射乱流里。
阿光瘫在座椅上，后背的制服全湿了：\"戴姐，他们...他们的主炮偏了三十度！\"
戴瑶望着舷窗外逐渐缩小的黑舰群，探测器在掌心震得发麻。
她知道，阿魔此刻正盯着失效的锁定界面——那个本该装着他们的红点，已经彻底融入陨石带的辐射噪点里。
\"老大！
跃迁点是假的！\"通讯器里突然炸响下属的尖叫，阿魔的蛇形眼罩猛地掀起半寸。
他盯着全息星图里那片混乱的陨石带，左手青筋暴起，指甲深深掐进控制台，金属表面顿时出现五道焦黑的划痕。\"全舰队转向！
给我把陨石带犁成渣——\"
话音未落，警报声在旗舰内炸成一片。
\"陨石雨！西南方向检测到高密度陨石群！\"
阿魔抬头，舷窗外的星空突然被染成暗红。
成百上千块陨石裹着火焰砸来，像老天爷撒下的铁雨。
最近的陨石撞在驱逐舰的护盾上，震波掀起的气浪几乎掀翻旗舰，他的蛇形眼罩被吹落在地，露出左眼眶里翻涌的黑雾——那是三百年前被许殇的鬼面枪刺穿的旧伤。
\"追！
就算把船开进陨石堆——\"他的嘶吼被又一道撞击声打断，\"给我追——\"
戴瑶听着通讯器里渐弱的怒骂，终于松了松攥得发酸的手指。
许殇重新启动引擎时，她凑过去看星图，冥渊星的坐标已经近在咫尺。
那是颗被紫色雾霭包裹的星球，可当飞船冲破雾层的刹那，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哪里是什么星球。
眼前是片漂浮在星海里的遗迹群。
数以千计的浮岛像被摔碎的镜面，每一块都刻满暗金色符文。
最中央的浮岛足有小型星系大小，符文正随着星核之心的波动明灭，竟与许殇手腕的鬼面纹共振出同样的频率。
\"锁魂链。\"许殇突然开口。
他的指尖虚点向最近的浮岛，\"地府封印重器，用九幽冥铁铸链，以魂火为引。\"戴瑶的探测器突然发出蜂鸣，青铜钥匙的虚影从仪器里窜出，直直扎向中央浮岛。
她调出探测器的扫描结果，绿色数据流里跳动着\"命运之钥·第一锁\"的字样。
\"所以这些浮岛不是自然形成的。\"戴瑶的声音发颤，\"是有人把锁魂链拆成了浮岛，藏在星海里——\"
探测器的蜂鸣骤然变调。
这次不是符文共鸣，而是某种更尖锐、更熟悉的波动。
戴瑶盯着探测器屏幕，瞳孔骤缩——中央浮岛的核心位置，一个红点正在疯狂闪烁，那团能量波动的频率，竟与许殇战甲里残留的地府战纹完全一致。
\"许殇......\"她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探测器说，那里有......\"
\"是离渊。\"许殇的声音突然沙哑。
他的鬼面纹瞬间爬满整张脸，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暗潮，\"我当年的副将，三百年前在冥河之战后失踪......\"
戴瑶望着中央浮岛逐渐清晰的轮廓。
那里有座残破的祭坛，祭坛中央立着根锈迹斑斑的锁链，锁链末端，一个裹着黑雾的身影正缓缓抬头。
尽管隔着数万公里，她仍能看见那道身影转过脸时，左眼角的鬼面纹——和许殇战甲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探测器在此时突然弹出新的坐标提示。
戴瑶低头，屏幕上的绿色数字正疯狂滚动，最终定格在某个标注着\"联合军演训练基地\"的星区。
她刚要细瞧，许殇已经按下推进器，飞船朝着中央浮岛疾驰而去。
\"去会会老熟人。\"他侧头看她，鬼面纹下的眼睛亮得惊人，\"顺便，把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戴瑶握紧探测器，感受着掌心越来越烫的温度。
她知道，浮岛中央那道身影，会揭开许殇被背叛的真相；她更知道，探测器里突然出现的军演基地坐标，会在他们解决完眼前的谜团后，掀起新的风浪。
而此刻，星海里的浮岛群正在他们眼前展开，像一本缓缓翻开的，写满秘密的——命运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