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到底晏宁又收拾了换洗的衣裳叫江南带了回去,同时对朝中大概动向心里有了些许底。
莫要看这城中大户走得走,逃得逃,多半是被恭亲王这不讲规矩的给吓的,与那些蛮族入侵倒没有太大的干系。
可世人多不知,以讹传讹,倒将事情演变越发恶化了。
而这些,朝中那些大老爷们并非不知,却不甚在意罢了。
他们在意的还是恭亲王,把持朝政许多年,如今闯了大祸,事到临头,反想先跑。
跑也就跑了,却还在逃跑之前大肆敛财,又有暗杀御史杨旭的嫌疑,终是犯了众怒,如今被众人揪着,恨不得将他孩童时期的暴戾之事都拿出来谴责一回。
此时的恭亲王气得脸红脖子粗,“呼哧呼哧”直喘粗气,瞪着代表皇帝与其对视的时嘉一行人,良久,方才开口道:
“瑾瑜,你我二人,向来非但没有丝毫龃龉,反而本王一向对你赞赏有加,为何如今闹到这般地步?听本王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呐!”
时嘉轻笑,瞥了一眼殿上坐着的皇帝,道:“恭王爷一向自矜身份,对下官十分照拂,下官铭记在心。只如今蛮族战事因王爷一念之差又起,王爷这般拍拍屁股走了,留下一堆烂摊子,叫下官如何善后?又拿什么养我朝精锐将士与蛮族相斗?”
恭亲王心下明了,这回不放些血,就算是皇帝肯放了他,时嘉带着这群疯狗也要追在后头咬下他一块肉来。
他不由后悔,不该由着妻妾挑拨几句,便动了真怒,为着女儿把自己逼到这样的地步。
女儿,他不仅仅只有一个,可这样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狼狈的置于皇帝眼前,实非他所愿。
怪只怪,自己养的几个孩子里头,竟没有一个脑子灵光的!
他又想起来昨儿个府里的管家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同他说,二公子的几个库房都被听蝉处带了兵士查抄——
嘶——
恭亲王左边第二颗大牙又开始酸疼起来。
面前的时嘉还在侃侃而谈,恭亲王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库房都抄了几个,还在跟自己面前哭穷,你要不要脸?
只这话若要说了,眼前这个狡猾的小狐狸是万万不会认的。
他眼睛一转,看向了缩在边角装鹌鹑的靖国公,自己养的这么个“好儿子”,还想置身事外?
门儿都没有!
且不说时嘉与恭亲王在朝堂之上斗智斗勇,晏宁只带着一众家丁日夜将门户看紧,城中如今越发乱了起来。
她曾派人到冯家去看过两回,来人回禀,道是冯家虽住得逼仄了些,到底姜玉蝶还分了一间单独的屋子容身,冯家的人对她主仆二人倒也客气。
听说余公子平日往返于宫闱与京郊火炮营之间,偶尔还有功夫去探望姜玉蝶,虽十次有八次不得其门而入,好歹心意是尽到了的。
晏宁不由腹诽,果然这男人一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便没有那般殷勤了。
瞧瞧时嘉现在除了派个小厮时不时回来看一眼,竟连个面都不肯露的,而余先令则恨不得将“二十四孝”刻在脑门儿上给姜玉蝶的姐姐冯太太看个真切。
城中的闹剧还在继续,终于富户也开始醒悟过来,吵闹了这么久的蛮族即将要打过来,除却恭亲王府的人和趁乱劫掠之人,哪里有蛮族半个影子?
一时人心安定下来,倒也不似先前那般急躁,而此时,京府衙门里头终于起了作用,每日里派人出来维持京城治安,一切看似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恭亲王府二公子的库房被查封一事,晏宁很快也就知道了,她自问心知肚明,说不得此事便同着被时嘉安顿下来的任书雅脱不了干系,只是现在也不知道他将那位任小姐又藏在哪里?
不过此事同着晏宁干系不大,听说因着迟泽和迟瑞被绑了去,迟大太太病倒卧床几日之后,终是被蛮族入侵的消息吓破了胆子,又被薛三姨妈逼着,联络余杭老家的人,想要把自家的海船卖了救人。
只这山高路远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妥。
想起这家子人,晏宁不由暗叹,只盼着养在晏家的大姐儿莫要随了她父亲的性子——
一个小姑娘家家的,纵是随了他父亲的劣性,又能翻起什么浪来?
如此想着,晏宁心里方才舒畅几分,正胡思乱想间,兰心过来说,大小姐来访,晏宁听了忙吩咐请她进来。
时巧娘看起来很有些心不在焉的,下意识玩弄着衣带子,叫坐便坐,看起来迟疑得很。
晏宁不由几许困惑浮上心头,两个人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番,便各自都不开口。
晏宁是要等着她说,而时巧娘却是在梳理着自己的思路,不知道这头一句话是开门见山地说,还是绕上几个弯子才好?
“听说妹妹昨儿夜里接了信儿出去,可是去寻了知交旧人?”晏宁率先开口问道。
时巧娘面上微红,点了点头,“嫂嫂,我——”
只她话才开个头儿,还未往下说,便有媳妇子来回事儿,将各处所缺的灯油烛火报了数来,晏宁叫巧梅一一核对过,便发下对牌使其领用。
被这样一打岔,再望向时巧娘,发现她面上已是镇定了许多,看见晏宁闲了下来,微吸一口气道:“我有事情,要同嫂嫂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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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疏梅院里看见舞阳郡主的时候,晏宁真真切切被吓了一跳。
“这,郡主怎么会到咱们府里来了——”话才出口,又觉不对,晏宁哑了声气,只将眼望着秦夫人和时巧娘。
“时少,少夫人。”多日不见,舞阳郡主原本有些圆润的下巴瘦成了一个尖尖儿,她略有些矜持地向晏宁颔首招呼。
“想来你也曾有所耳闻,我父王被百官逼迫着要将我献给蛮族,以止战争。可是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为何要将这般大事全然压在我一人身上?如今我走投无路,来求少夫人给我一条活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