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晏宁又叫来兰心,悄悄询问她的意思。
兰心羞红了脸,低着头,半晌才轻声道:“若是少夫人身边差了人手,觉得我还用得,我就依旧在少夫人身边儿伺候。若少夫人觉得有个靠得住的媳妇子内外两院回传个消息方便,叫我嫁人,我也听少夫人的。”
她越是如此体贴,晏宁便越发亲近她。
自己身边还有春草和菊香,巧梅这丫鬟善算筹,等绣坊和冰窖的生意起来后,也可以叫她似母亲身边的秋云一样统筹着内外的账目。
再同着时嘉这边慢慢留意着,看看若有忠心可靠,人又老实肯顾家的小厮,便配了兰心,断不能叫她受了委屈。
歇了午觉,晏宁神清气爽地起来往着丰兰院去,拐过弯,看见自里头出来住在东客院的那位余公子,脸上带着一层薄怒,直挺挺地朝着外头大步走去,竟似没有看见她们。
晏宁心中微凛,怕姜玉蝶身体有什么反复,连忙几步冲了进去,却见她正坐着收拾衣裳,眼圈儿微微有些泛红。
“我才见余公子出去,可是你身子不好?”晏宁蹙着眉头坐了过来,歪了头看着她。
姜玉蝶将眼睛又睁大了一些,方笑着说:“还有最后一剂药,余公子过来把了脉开药,是身子更要好些,哪里就不好了?”
“哎呀,真真是没想到,这位余公子不仅会制冰,还会治病,果如世子爷所说那般,是个了不得的神人。”
晏宁笑道,不过瞧着姜玉蝶笑得有些拘谨,怕她是担心搬过去绮罗庄铺子里头不习惯,遂又开口安慰她:
“你和苏姑姑是咱们绣坊的顶梁柱,苏姑姑向来只愿意做些手上的活儿,不爱动脑子。你可就是当仁不让的当家人,就连绮罗庄里头的掌事娘子遇见你也要敬着,可莫要再似先前那般礼让,倒失了大家小姐的气度。
若你在那里住得不惯,就搬回府里来,我家婆母怜你命运多舛,你住上多少日子也是无妨,偏你自己见外——”
听着她在耳边絮絮叨叨地念着,姜玉蝶不由弯起了嘴角。
她一个和离的妇人,住在有几位壮年的老爷和年轻公子的靖国公府,多有不便。
先时是因为她病得起不来,又要借着靖国公府的势把和离的事办妥了去,如今事已成,身子也大好,再住下去,反惹人口舌。
不过晏宁话里话外都是为她好,她又如何不念着?是以她说着,自己就听着,待她说个尽兴,方才抬头扶了她的胳膊,柔声道:
“妹妹莫要担心我,我在那吃人的孙家都尚且能够过得,如何搬到铺子里就过不得了?又不是三岁的孩子,还事事要人操心,妹妹只管放心就是。何况还有苏姑姑陪着我,远黛也在身边,我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铺子后院住着的掌事娘子我也见过许多,个个儿都是好脾气,好相处的人,断不会为难我的。”
饶是如此说着,晏宁还是亲自把她们送到了绮罗庄,看着她住进了后院里头早收拾出来的正房,又当着众位掌事娘子的面,吩咐掌柜的要多多照顾她才是。
这边安置妥了,她才起步登车回去,只是车子才一出门,忽然耳边听见一两句吵嚷之声,略掀了帘子看去,却是两个汉子当街打架,引得许多人来看。
她对这些没有什么兴趣,但是那两个汉子倒在街上,正好拦了她的路,无奈,只好叫马车又回转。
一错眼,晃见街边茶楼上站着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竟是熟人。
晏宁便叫了兰心过来,指给她看。
茶楼上站着的女子正是上一回她同时嘉在长宁公主的酒楼里头见着的任书雅,此时站在二楼栏杆处,瞧着汉子打架正自开心。
忽而有小二上来,道有人寻她,回身看去,却是一个面善的丫鬟,鹅蛋脸儿,细高的身材,瞧着穿戴,应是大户人家的婢女。
“任小姐,我家少夫人有请任小姐移步说上几句话。”
任书雅原是刺史之女,自小也是锦衣玉食,后来父亲做错了事被问斩,自家女眷皆都流落教坊司。
当年母亲和婶婶们不堪受辱,一道白绫吊死了自己,只有任书雅同着几个家中的姐妹狠不下心,在教坊司中流连承欢,苟且偷生罢了。
只看着那高高在上的小姐们的丫鬟,她便有几分心气儿不顺。
她将身子向后一靠,手肘支在了栏杆上,垂着眼眸看自己长长的染着蔻丹的指甲,慢悠悠开口:
“你家少夫人是谁呀?我可不认识。若是这般随你走了,再叫你们打了去,旁人岂不笑我傻?”
兰心一愣,“任小姐难道不认得我了?我家少夫人又为何要打你?”
听她说这话,任书雅不由撩起眼皮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觉得甚是眼熟,不由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几回。
“哦——原来你是那个——”她笑了笑,媚眼如丝,“你家少夫人在哪儿呢?”
绮罗庄,二楼,任书雅打从开启的窗户里头看着下边儿的街上。
两个打架的汉子被巡街的城卫绑了去,洒落的几滴鲜红的血迹经乱糟糟的人群踩过,被路止的黄沙遮了去。
“原来这是你的铺子,少夫人果然身家丰厚。如今叫我过来,可是想让我多带几个姐妹来捧场?”
任书雅比之初见之时更添了几分风韵,举手投足间,另有一种风情。
“任小姐如今还在教坊司献艺吗?”晏宁举起茶杯浅啜一口,唇角带了轻笑,问道。
“那倒没有。”任书雅瞥了她一眼,“我被人按月包了,养在教坊司的小院子里,平日无事,倒可以出来走动走动。”
她推了推发鬓上插着的凤蝶鎏金银簪,斜眼瞧着晏宁。
“原是打算请任小姐帮忙寻几个姿容绝佳的清倌人,在我这绣坊开业之时过来撑场子。却不知道任小姐如今已是半个自由身,怎么好帮我去教坊司里谈事情?倒不如我求了世子爷,想来还便宜些。”晏宁笑着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