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国公府不同于晏家,老靖国公原就是前朝贵族,投靠了当朝太祖造反,有从龙之功,家中仆从大多都是几辈子的老人了。
靠着联姻织起来好大一张关系网,盘根错节,就算似时夫人这般威严的主母,面对她们也不得不多思量几分。
听得晏宁在前头发脾气,有那胆子小些的便要上前去拿撒泼的李嬷嬷,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拉住,便又站着不动。
此时,有常在时夫人面前回事的管事娘子周善媳妇听见吵闹进来查看,看见了木头一样站在门口的仆妇,还有站在祠堂门外面色铁青的晏宁。
“哎呀,这是怎么了?几位老姐姐可是不小心惹了少夫人生气?”她略显夸张地问了两声,便上来向晏宁行礼。
晏宁侧身避过,皮笑肉不笑冷哼一声,道:“周姐姐莫要多礼,我这样年轻,可是受不起。”
“哎哟,瞧少夫人这话儿说的,可是要打我的嘴了。什么轻狂人敢在少夫人面前说这样的话,不是皮痒了是什么?少夫人有什么话只管对着我说,待我下去,看不揭了她们的皮!”
周善媳妇笑着向晏宁道,又向一旁的媳妇子使着眼色,叫给晏宁搬了椅子来坐。
“站这许久,想来咱们少夫人也是累了。您恐怕不知道,咱们家家大业大的,这府里伺候的大多都是祖上跟了老国公在战场上立过功的。像李嬷嬷,更是奶过大国公爷的,自来比旁人多些体面。
只是她上了年纪,便是有些贪吃说嘴的,主子们宽厚,也不同她一般见识。今日里惹了少夫人不快,是她的不对。我叫人搀了她给少夫人磕了头,此事也就揭过,少夫人觉得这样可好?”
周善媳妇接过一旁递过来的椅子,亲自给晏宁搬到了旁边,笑语晏晏劝说着。
晏宁一双杏眼转了过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半晌没有说话。
周善媳妇平日里去棠梨院回话,从来都是见她低眉顺眼地站在时夫人旁边伺候着,往常碰见,也都一脸笑意的打招呼。
这时还是头一回见她锋芒毕露的模样,心里不由打鼓,面上的笑也带了几分勉强。
“周姐姐怕是没有听清我说的话,我向来是那不宽厚的。如今我可不是在这里跟你论谁家祖上有什么功,我说的是这刁奴欺主,叫人将她绑了去。
你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由着她在我面前打滚儿撒泼膈应我?也是,你们都是祖上跟着老国公爷在战场上立过功的,自然不把这三代四代的主子看在眼里头。没有翻身将我们压在身下,我是不是就该对你们感激涕零了?
如今竟指使不得。既如此,我也去回了母亲,把你们一个个儿都供起来,再挑了好使的来就是了。”
她眼神凌厉朝着周围扫了一圈,哼笑一声,周善媳妇的面色很是难看,胸脯起伏了几回,挤出一丝笑意,才要说话,却听见外面一阵喧哗。
“不好了,周嫂子,外头的护院被江南小哥儿领着打进来了!”一个身材微胖的婆子急匆匆跑了进来,尖着声音大声叫道。
“啪”的一声,那婆子一脸呆滞,捂了脸愣怔在当地愕然看着周善媳妇。
“我就是这么教你们规矩的?”周善媳妇冷了脸斥责了她一句,又赶忙凑到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好整以暇欣赏自己嫩白手指的晏宁身边。
“少夫人恕罪,原是我想岔了,不该叫少夫人忍让了她们。这府里头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万没有因着祖上跟了老国公奔走过几回便借着由头欺负主子的,若是叫他们这般行事成了气候,那还得了?
我这就叫她们将这恼人的婆子绑了去,不叫她在少夫人面前碍眼——”
“不必了。我原以为你是用得着的,才同你说这么多。不成想我还是年轻了些,在周姐姐面前不够份量。既如此,也只好使了世子爷给我留的人,不敢劳动周姐姐了。”
晏宁冷笑,起身,“将这欺主的婆子捆了随我去见母亲,另外这几个——”
她四下里环顾,见那几个媳妇婆子头脸垂得更低,生怕叫她给记了去。
“一并带到棠梨院,听候发落。若有人半途敢逃了去,记下名字,待我回明了母亲,将一家子都赶出去。”
到最后,她的声音越发凌厉,那些人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噤,忙不迭跪下求饶。
周善媳妇站在当地,揉着手上的帕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满头沁了密密的汗出来。
晏宁只是不理,走到这会子装着头疼的李嬷嬷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这个可恨的老婆子。
方才她进来时,嘴上沾着的食物残渣,正是今日厨房里头给主家做的八宝鸭,时巧娘没吃上半块儿,倒都叫她填了肚子。
晏宁冷冷看了她一会儿,正哀嚎着求饶的李嬷嬷渐渐低了声音,春草上前在她身上搜了搜,拿了祠堂的钥匙,双手递给晏宁。
晏宁转身,开了祠堂的门,时巧娘打从里头奔了出来,一头扑到她的怀里,将头埋在她肩膀上默默流眼泪。
秦夫人虽然不说,但她也知道当年父亲和兄长的事情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近几年来,秦夫人总是怕她在小院子里待久了,同着旁人脱了节,以后养成沉闷的性子,是以总托了时夫人带她出来走动。
她以为自己渐渐融入正常的生活,与人交往,玩乐,母亲一定会心里很是欣慰,欢喜。
可昨日里回来,她才将自己跟着嫂嫂去了晏家吃明州菜,陪老太太说话的事情据实相告,秦夫人对她的态度瞬时变成了冷冽的寒冬。
不仅将跟着出去的常姑姑申斥了一通,叫她收拾行李搬出疏梅院,还二话不说便要叫自己跪祠堂。
她不过是辩解了两句,更似捅了马蜂窝一般,被这个李嬷嬷掐着手腕推出了院子,锁到祠堂里头。
“嫂嫂,母亲她,是不是恨我?”时巧娘泪眼朦胧看着晏宁,颤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