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套了,乱套了啊!
“肃静——!!!”
孙承宗须发戟张,手中玉笏带着决绝的力道狠狠砸落!
刺耳的碎裂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被恐惧攫住的心脏上。
老首辅的目光如电,横扫混乱的朝堂,沙场与庙堂淬炼出的威压,硬生生将鼎沸的声浪压制片刻。
崇祯脸色铁青,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
他向同样手足无措的曹化淳打了眼色,曹化淳何许人也,瞬间会意:
"封闭殿门!妄动者,视同谋逆!”
曹化淳尖锐的嘶喊带着内廷大珰特有的狠厉,瞬间盖过了孙承宗的声音。
殿门处侍卫在曹化淳积威之下,下意识地执行命令,轰然关闭大门,刀锋出鞘,寒光指向殿内。
然后,就是崇祯同学的精彩表演时刻了!
不演不行啊。
这天大的秘密被周延儒这杀千刀给捅破了!
他脸上的死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要将灵魂都燃烧殆尽的“狂喜”。
眼眶瞬间通红,泪水盈盈,真假难辨,迅速顺着年轻而苍白的脸颊滑落。
他的身体夸张地颤抖着,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巨大到无法承载的“激动”。
“皇……皇兄?!”
这一声呼唤,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和撕心裂肺的“惊喜”,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再次在百官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动作甚至带着一丝踉跄,仿佛被这巨大的“喜悦”冲击得站立不稳。
贴身太监王承恩眼疾手快,连忙上前搀扶。
崇祯却一把推开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下御阶!
明黄色的龙袍下摆被仓促的脚步绊住,他毫不在意,甚至显得更加“情难自禁”。
“真的是你?!朕……我不是在做梦?!苍天有眼!天佑大明啊!!”
他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庆幸"和无与伦比的“激动”。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朱由校面前,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扫过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仿佛要将这三年的"思念"和“痛苦”都看回来。
然后,在满朝文武惊骇欲绝、屏息凝神的注视下,这位大明的现任天子,毫不犹豫地屈膝,身体前倾,竟是要向眼前之人行那臣子叩拜君王的大礼!
始作俑者周延儒彻底懵逼,大脑陷入宕机状态。
崇祯那声“皇兄”如同惊雷,将他最后一丝疯狂的意识彻底碎。
天启皇帝……朱由校?!
他指控秽乱宫闱的对象……
是先帝?!
他亲手扯下了皇帝拼命掩盖的惊天秘密?!
“噗——!”
一口滚烫的心头血狂喷而出!
身子直挺挺向后轰然栽倒!
“砰!” 一声闷响,人事不省。
“玉绳兄!”一直处于惊恐中的温体仁仿佛如梦初醒,发出一声夸张到变调的惊呼。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在周延儒身体完全落地前,用尽全力“扶”住了他,同时口中疾呼:“快!快传太医!周侍郎气急攻心昏厥了!”
他一边手忙脚乱地“掐”着周延儒的人中,一边用惊魂未定、却又强行挤出“关切”的眼神,飞快地扫过龙椅上的崇祯和那张属于朱由校的、冰冷如霜的脸。
完了!全完了!这蠢货捅破天了!
周延儒的昏死,再次让刚安静的人群骚动起来。
不过!
就在奉天殿靠近御阶的左侧,靠近那根巨大蟠龙金柱的位置,却有一片区域,诡异地保持着相对的“静止”。
这里站着大明朝最顶级的勋贵集团——
一群世袭罔替的国公、侯爷们。
在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朝争中,他们仿佛集体隐形了。
无论是周延儒弹劾朱启明的十大罪,还是曹于汴被逼致仕,亦或是温体仁、周延儒的失态与绝望,他们都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或者说是置身事外的疏离。
勋贵们早已被排斥在真正的权力核心之外太久,除了象征性的俸禄和祖荫,他们在朝堂上更像是尊贵的摆设。
党争?
那是文官老爷们的游戏!
与他们这些“武勋”何干?
吃瓜看戏便是!
只要不波及到他们世袭的爵位和那点可怜的特权。
但此刻,当那张属于天启皇帝朱由校的脸暴露在奉天殿惨白的天光之下时,勋贵队列中那层漠然的壳,瞬间被击得粉碎!
站在最前列,须发皆白、身着蟒袍、手持玉笏的英国公张维贤手中的玉笏“哐当”坠地,清脆的响声竟在周遭文官的尖叫声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所有的沉稳、所有的世故、所有的置身事外,都在刹那间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极度震惊和恍然大悟的骇然所取代!
成国公朱纯臣,这位世袭罔替、执掌京营多年的勋贵之首,原本红润富态的脸庞此刻惨白如纸!
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滚落,浸湿了紫蟒袍的领口。
他双目圆瞪,死死盯着那张他曾在无数大典上跪拜过的、属于天启皇帝朱由校的脸,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不是怕鬼!
他是怕活人!
怕这个“死而复生”的皇帝!
天启朝后期,他执掌的京营糜烂到了什么程度,他自己心知肚明!
这位爷当年就流露出整顿之意,只是未来得及动手便“驾崩”了。
如今他回来了,带着赫赫武功和无边杀伐之气回来了!
朱纯臣感觉脖子上凉飕飕的,仿佛鬼头刀的寒气已经贴了上来。
定国公徐允祯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蟠龙柱上才稳住身形,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腰间的佩剑,手却抖得厉害。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这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我们勋贵该如何自处?
依附新帝还是……
效忠旧主?
这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其他几位侯爵、伯爵,有的面无人色,呆若木鸡;
有的眼神闪烁,飞快地瞄向龙椅上的崇祯,又惊恐地扫过场中如同山岳般屹立的朱启明,似乎在评估着双方的力量和胜算;
更有几人,如襄城伯李守锜、新乐侯刘文炳等,眼中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激动光芒,他们曾是魏忠贤时代被边缘化的勋贵,对天启帝有着复杂的感情,此刻看到“先帝”复生,竟隐隐生出一种拨乱反正的希望。
京营提督太监李凤翔,这个依附于勋贵体系的阉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直接瘫软在地,裤裆处湿了一大片。
他比朱纯臣更清楚京营的烂账,也更明白这位“先帝”对阉党和军务腐败的痛恨。
混乱中,朱纯臣强压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几个同样面无人色的京营实权将领使了个极其隐晦的眼色。
那眼神里充满了警告、威胁,还有一丝疯狂的决绝——稳住!
控制住局面!
至少……
要控制住宫门和京营!
绝不能任由事态失控!
几名将领接收到了国公爷的信号,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手已经悄悄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身体微微绷紧,如同受惊的豹子,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混乱的人群和御阶上下的两位“皇帝”。
殿外,隐约传来京营卫队因殿内巨大骚动而出现的兵器碰撞和呵斥声。
勋贵集团这短暂的、死寂的凝固,与文官们歇斯底里的奔逃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他们像一群被天雷劈中、暂时僵直的猛兽,但体内翻腾的惊惧、算计和潜在的凶戾,远比文官们的恐慌更令人心悸。
他们掌握着京师最核心的武力——京营。
他们的态度和接下来的行动,将直接决定这场惊天剧变的走向,是迅速平息,还是演变成一场席卷宫闱的血腥风暴!
文官队列中,袁可立、李邦华等几位不知情的阁老,个个面无人色,如同泥塑木雕,目光在跪地的崇祯、屹立的朱启明和昏死的周延儒之间惊骇游移,三观尽碎!
混乱中,袁可立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身旁孙承宗脸上那异于常人的沉重与了然!
嗯???
他霍然侧首,死死盯住老首辅:“元素公!你……你早就知道?!此人……究竟是谁?!”
孙承宗身躯微震,嘴唇紧抿,目光复杂地投向风暴中心,终究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京营兵戈之声已迫近殿门的瞬间——
"够了!"一声如雷暴喝让奉天殿彻底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