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一声撼动神魂的闷响,叶归尘决死的一掌,已将那团混沌之气悉数灌入脚下承天台。
刹那间,盘踞于汴京上空的百丈国运金龙猛然一僵。
一丝灰败宛如铁锈,自龙尾诞生,沿着金色鳞片向上侵蚀。
那原本神圣威严的龙吟,转瞬间化为痛苦狂暴的嘶吼,震得整座皇城都在发抖。
“不!”
长春谷主的脸色骤然阴沉,从容尽失。
他对着虚空一抓,试图夺回大阵的控制权。
可被污染的龙脉之力已如脱缰野马,在他的意志下疯狂挣扎。
一股凶悍的反噬之力顺着冥冥中的联系,狠狠冲入他的神魂。
“噗!”
长春谷主身形一晃,踉跄半步,一缕黑血自嘴角溢出。
他望向叶归尘的眼神,不再是欣赏艺术品,而是像在看一个砸毁他毕生心血的疯子。
“疯子!你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的声音变得尖锐,惊怒交加。
“你竟敢以己身为毒,逆转五行,来污染这神州国运龙脉!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毁了它!你毁了我眼中最完美的熔炉!”
一旁的赵煦,早已被这惊变骇得魂飞魄散。
他呆看着天上那条变得斑驳、气息狂暴的金龙,又难以置信地望向嘴角溢血的“上仙”,脸上的狂热与崇拜尽数化为惊恐。
“上仙?上仙!这……这是怎么了?”
“天威……为何会变得如此污秽?”
随着龙气失控,压在叶归尘身上的无形山岳轰然消散。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
尽管全身骨骼寸断,经脉尽毁,他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愈发炽烈。
“你不是天吗?”
叶归尘的声音沙哑如瓦砾摩擦,每吐一字,便有血沫涌出,他却毫不在意。
“我今天,就捅破你这片肮脏的天!”
话音未落,他化作一道血色闪电,无视身体的崩解剧痛,将残存的五行真气汇聚于右拳。
这一拳,是他武道的升华,是他意志的凝聚。
拳锋所向,直取长春谷主的眉心!
“找死!”
长春谷主惊怒交加,没料到这个油尽灯枯的人,竟还能爆发出如此决绝的攻势。
仓促间,他来不及调动大阵,只能催动自身修为。
一层血光自他体内爆发,手掌化作狰狞鬼爪,迎向叶归尘燃烧生命的一拳。
一个是宁为玉碎的疯子。
一个是视苍生为食粮的恶魔。
两股毁灭之力即将碰撞。
可就在拳爪交击的刹那。
嗡——
一道来自太古的嗡鸣过后,世界陷入死寂。
时空仿佛被冻结。
叶归尘的拳头,停在长春谷主眉心前三寸。
长春谷主的血爪,凝固在叶归尘胸前半寸。
两人保持着搏命的姿态,僵在原地,分毫动弹不得。
一股苍老浩瀚的意志,仿佛与神州大地同在,自承天台深处苏醒。
承天台中央的石板漾开水波般的涟漪,一道身影自涟漪中缓缓升起,浮现在二人之间。
那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身着一套绣有祥云飞鹤的古旧宋朝官服,样式绝非当朝之物。其身躯近乎半透,由精纯龙气凝聚,气息却承载了千年国运的厚重。
“住手。”
老者开口,声音不响,威严却直入两人神魂。
他先是厌恶地瞥了一眼长春谷主,随即转向叶归尘,那双看尽沧桑的眼眸里,神色复杂,有赞许,有惋惜,更有无奈。
赵煦看到这位身着先祖官服的老者,双腿一软,“扑通”跪倒,声音发抖。
“老……老祖宗?”
老者并未理会他,只是凝视着叶归尘。
“年轻人,老夫乃大宋龙脉之灵,镇守神州已近千年。”
他的声音透着岁月沧桑。
叶归尘动弹不得,唯有用眼神对视。
龙脉之灵重重一叹。
“老夫知道,此獠该杀。”
他指向被禁锢的长春谷主。
“他窃国运,食子民,秽乱社稷,其罪当诛!”
“若在平时,老夫拼着元气大伤,沉睡百年,也定会助你斩杀此獠,还天地清明。”
然而,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
“但今日不行,你不能毁了这座龙脉大阵。”
龙脉之灵的眼神无比凝重。
“这座大阵,经由历代先贤加固,早已不只是赵氏一朝的国运根基。”
“它更重要的作用,是镇压北方魔土的最后屏障!”
“北方魔土?”
叶归尘的神念在禁锢中发出一丝波动。
“年轻人,你真以为,域外天魔只是传说吗?”
龙脉之灵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
“此界之外,天魔宗对中原垂涎已久。他们的大军,一直被阻挡在雁门关外的无形壁垒之后,便是因这神州龙脉的气运镇压。”
他抬起龙气组成的手,指向空中哀嚎的金龙。
“一旦龙脉崩溃,神州气运溃散,那道庇护中原千年的壁垒便会消失。”
“届时,天魔宗大军再无阻碍,他们的铁蹄会踏遍这片土地,亿万生灵都将沦为血食和奴隶,永世不得超生。”
龙脉之灵的声音透着悲哀,仿佛已预见那人间炼狱。
“那个下场,比起沦为此獠一人的‘食粮’,要凄惨百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他收回目光,眼神灼灼地盯着叶归尘,一字一句地问:
“现在,老夫问你。”
“你,还要继续吗?”
话音落下,禁锢时空的力量悄然解开。
叶归尘发现自己又能动了。
可他那只凝聚了毕生修为与意志的拳头,此刻却重若千钧,再也无法前递分毫。
杀了他,魔劫降临,天下苍生为他陪葬,他便是引魔入关的千古罪人。
不杀他,这片土地,亿万生灵,终将成为长春谷主一人的牧场,被剥夺所有反抗的资格。
他僵在原地,如风化的石像。那只燃烧着最后生命之火的拳头,在半空不住地颤抖。
他的目光,缓缓越过长春谷主那张恢复镇定、带着玩味的脸,望向祭台之下,望向夜幕中死寂的汴京城。
“呵呵……”
“哈哈哈哈!”
长春谷主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撕裂死寂,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以及对这无解困局的无尽嘲弄。
他施施然收回血爪,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凌乱的麻衣,好整以暇地看着进退维谷的叶归尘。
“叶归尘,选啊。”
他的声音里,满是猫捉老鼠的戏谑。
“杀了我,你就是引魔入关,导致生灵涂炭的千古罪人。”
“不杀我呢,你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锦绣河山沦为我的餐盘,看着你的女人、朋友,都成为我长生的养料。”
他踏前一步,身形几乎贴上叶归尘,凑到他耳边,低语说道:
“怎么选,你都是输家。”
“这种感觉,是不是很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