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商队的车轮,碾过玉门关外的黄沙,正式进入了西域的地界。
这支队伍的行进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完全不像一支赶着去做生意的商队。他们每到一处水草丰美的绿洲,或是一座稍具规模的城邦,便立刻安营扎寨,一停就是三五天。
营地中央,那几台被伪装成货箱的便携式印刷机便开始不知疲倦地轰鸣起来。一张张墨迹未干的《大唐日报西域版》,如同雪片般被生产出来。报纸的排版新颖至极,上面不仅有朗朗上口的汉字,更有由格物院匠人精心绘制的插图。
那比山还高的钢铁巨轮劈波斩浪的雄姿,长安城内百姓排队抢购“世界信通债券”的狂热场面,以及“兄弟会”成员手持皮鞭,凶神恶煞地向商旅收取重税的丑恶嘴脸……这些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远比任何文字都更有说服力。
程处默牢记着李承乾的嘱咐,他让手下那些能言善辩的百骑司校尉,换上当地人的服饰,摇身一变成了走街串串巷的“说书人”。他们在人流最密集的巴扎(集市)和酒馆里,唾沫横飞地讲述着来自东方那个强大帝国的奇闻异事。
“诸位!还赶着骆驼,吃着风沙,走那条几百年不变的老路吗?你们out啦!在大唐,一种叫‘火车’的钢铁巨兽,一日便能行千里!而在大海上,他们的‘无畏级’战舰,从泉州到波斯,不过两月!”
“还把血汗钱换成那些随时可能作废的票据?看看这个!‘世界信通债券’!大唐太子亲口担保!拿着它,你就是大唐的股东!你不是在赚钱,你是在赚全世界的钱!”
这些被编成故事的宣传,像病毒一样在丝绸之路上迅速发酵。
起初,沿途的小国君主和商人们对此半信半疑。但当他们看到大唐商队举办的“小型展销会”上,那些巧夺天工的玻璃器皿、锋利无比的百炼钢刀,以及可以随时在流动兑付点换成金币的债券时,他们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倾斜。
贪婪,是最好的催化剂。
一些嗅觉敏锐的商人开始悄悄抛售手中由“兄弟会”控制的各大钱庄发行的票据,转而抢购大唐的债券。恐慌一旦开始,便会像瘟疫一样蔓延。一场看不见硝烟的金融战争,已在不知不觉中打响。
而在一百里外的“哭泣之喉”峡谷,巴赫拉姆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烈日将岩壁烤得滚烫,埋伏在两侧山壁上的数千名马匪汗流浃背,焦躁地拨弄着手中的弯刀。
“来了!”一名负责了望的马匪发出了兴奋的喊声。
地平线上,那支慢悠悠的大唐商队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巴赫拉姆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他猛地举起手中的弯刀,向前一挥!
“吼!”
数千名马匪如同决堤的潮水,从两侧的山壁上疯狂涌出,喊杀声震天动地,瞬间便将那支看似毫无防备的商队团团围住。
面对突如其来的伏击,商队果然“惊慌失措”。程处默在马上“手忙脚乱”地挥舞着令旗,整个车队在他的“指挥失当”下,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马匪们的目标很明确,他们绕过那些看似普通的货车,径直冲向了队伍中央那几辆装饰得最为华丽的马车,在他们看来,那里必然装着最值钱的宝贝。
然而,就在他们兴奋地挥刀砍向车厢时,异变陡生!
“轰!”
看似奢华的车厢猛然炸开,木屑纷飞中,露出的不是堆积如山的金银绸缎,而是数十架闪着寒光,早已上好弦的军用连弩!
“放!”
一直跟在车旁的秦怀道冷静地吐出一个字。他麾下那些由百骑司精锐伪装的“护卫”,在第一时间组成了数个紧凑的防御弩阵。
“嗖嗖嗖!”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覆盖了冲在最前方的数百名马匪。惨叫声此起彼伏,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与此同时,一些伪装成伙夫的“商人”,从旁边的货箱里掏出一罐罐黑乎乎的陶罐,点燃引信后,奋力扔进了乱作一团的马匪人群中。
“轰隆!轰隆!”
剧烈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新式黑火药的威力远非寻常火药可比,无数钢珠铁片随着爆炸四散飞溅,浓烈的硝烟更是让马匪们的战马受惊乱窜,整个阵型彻底乱了。
“撤!快撤!”程处默扯着嗓子,用一种带着哭腔的语调,假装败退,带领着大部分人马,头也不回地向着峡谷的另一头“逃窜”。
在这个过程中,他“慌不择路”地遗弃了十几辆装满了“次品”货物的大车,仿佛是在断尾求生。
巴赫拉姆被唐军这突如其来的猛烈火力吓了一跳,但他看着那狼狈逃窜的背影,以及被遗弃的大量货物,胜利的喜悦很快冲昏了他的头脑。
“废物!一群没用的废物!”他一面咒骂着手下的无能,一面迫不及待地派人追击程处默的“残兵”,自己则冲到了那些被缴获的大车前。
他一刀劈开一个沉重的木箱。
箱子应声而开,里面露出的,却是一堆堆码放整齐,但釉色暗淡、做工粗糙的瓷碗。
巴赫拉姆愣住了。他又劈开另一个箱子,里面是一捆捆染色不均,手感粗糙的丝绸。
一连劈开十几个箱子,全都是这种连最下等的奴隶都不会多看一眼的垃圾!
“啊——!”
巴赫拉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彻头彻尾地被耍了!
“追!给我追上他们!”他双目赤红,翻身上马,发誓要将程处默那张胖脸撕成碎片,“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段!”
然而,就在他准备亲自带队,全力追击的时候。
一名心腹信使,连滚带爬,神色惊恐地从峡谷外冲了进来,战马甚至没停稳,他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城主!不好了!撒马尔罕……撒马尔罕完了!”
信使的声音带着哭腔,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我们离开的这几天,城里……城里全乱了!大唐的报纸传得到处都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海上丝路的事!我们……我们兄弟会发的票据,一夜之间全成了废纸!没人要了!”
“物价飞涨,粮食的价格翻了十倍都买不到!无数商人破产跳楼,活不下去的市民……市民们正在冲击粮仓,正在围攻您的府邸啊!”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了巴赫拉姆的头顶。
他如遭雷击,呆立在马背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响,仿佛坠入了无底的冰窟。
与此同时,远在长安的皇宫内。
一只风尘仆仆的信鸽落在了李承乾的手臂上。他解下信筒,展开那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只有五个字:
“狮已入穷巷。”
李承乾微微一笑,将信纸递给了身旁一直坐立不安、心忧前线的李世民。
“阿耶,”他指着沙盘上那颗代表撒马尔罕的棋子,笑道,“别担心,好戏,这才刚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