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羊城,石牌村。
这里是羊城最着名的城中村之一,也是此次流感疫情的“风暴眼”。狭窄的街道,拥挤的楼房,混杂的人口,为病毒的传播提供了完美的温床。
然而今天,笼罩在村子上空的压抑和病气,似乎被一股全新的力量冲淡了。
村中心的那个旧篮球场,此刻已是人山人海。
没有官方的横幅,没有华丽的舞台,甚至连像样的桌椅都没有几张,都是村民们自发从家里搬出来的。几张拼在一起的乒乓球台,铺上一块红布,就成了周翊聪的临时诊台。
消息像长了翅膀,通过微信群、朋友圈、街坊邻居的口耳相传,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羊城。天还没亮,这里就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人们自发地排起了长队,队伍从篮球场一直延伸到几条街巷之外,蜿蜒如龙,却又井然有序。
一些穿着红马甲的社区志愿者和闻讯赶来的医学院学生,在现场帮忙维持秩序,分发号码牌。陈斌拿着一个大喇叭,扯着嗓子在人群中来回穿梭,汗水浸透了他的t恤,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亢奋。
“大家不要急,一个一个来!周神医说了,今天不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绝不收摊!”
几辆警车停在村口,几个警察站在不远处,表情复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密切监视,防止事态失控”,但他们看到的,却是一场秩序井然、充满希望的自救行动。带队的所长看着那条望不到头的队伍,默默地对身边的下属说了一句:“让兄弟们都机灵点,别找事,也别让别人来找事。”
上午九点,周翊聪准时出现在诊台前。
他一坐下,整个嘈杂的现场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来,第一位。”
排在最前面的是昨天机场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她抱着孩子,一脸忐忑地坐下。孩子的小脸烧得通红,呼吸急促,昏昏沉沉。
周翊聪没有立刻上手,而是先轻声安抚道:“别紧张,我先看看。”
他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孩子细小的手腕上,双目微闭。这就是“切脉”。
接着,他看了看孩子的舌苔,翻开眼睑观察,又凑近闻了闻孩子呼吸的气味。望、闻、问、切,中医最传统的四诊法,在他手中行云流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律感。
陈斌的手机全程直播着这一切,镜头死死地对准周翊聪的每一个动作。
“小朋友这是感受了时行疫毒,热毒壅肺,兼夹湿邪。”周翊聪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全场,“所以高烧不退,咳嗽气喘,神志昏沉。光用西药退烧,是治标不治本,热毒不清,烧很快又会起来。”
他的解释通俗易懂,让周围的民众听得连连点头。
“方子,还是我昨天公布的那个‘清瘟败毒饮’。”周翊聪拿过一张白板,亲手将药方写了上去,剂量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但是,熬制有讲究。”他转头对身后的志愿者说,“把药材和锅拿上来。”
几口巨大的不锈钢桶和一包包早已准备好的药材被抬了上来。周翊聪拿起一味药材,对着镜头和民众展示。
“这是石膏。大家看,要选这种生石膏,质地洁白,纵纹理的。退大热,它是君药,一定要先煎半小时以上,把药性熬出来。”
“这是金银花和连翘,清热解毒的,但不能久煎,否则有效成分就挥发了,要在最后十分钟再放。”
“这是藿香和佩兰,化湿醒脾的,更要后下,闻到香味就差不多了。”
他就像一位在课堂上授课的老师,将中医方剂的君臣佐使、煎煮的先后次序,掰开揉碎了讲给所有人听。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义诊,而是一场规模空前的全民中医科普。
直播间的弹幕疯了。
“我靠!我一直以为中药就是一锅乱炖,原来里面有这么多门道!”
“学到了学到了!周神医这是把祖传的宝贝掏心窝子地教给我们啊!”
“钱立群那帮蠢货还在纠结成分!看看人家周神医的格局,直接教你怎么用!这才是真正的文化自信!”
就在周翊聪讲解的时候,第一锅汤药的香气,已经混合着柴火的气息,在广场上弥漫开来。那是一种复杂的、带着一丝苦涩却又莫名让人心安的味道。
第一碗汤药被盛了出来,晾到温热,由那位母亲小心翼翼地喂给她的孩子。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大约二十分钟后,奇迹,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发生了。
那个一直昏睡不醒的孩子,眼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因为高烧而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孩子的母亲激动得捂住了嘴,眼泪夺眶而出。
又过了十分钟,一个志愿者拿着电子体温计给孩子测了一下体温。
“三十八度二!降下来了!真的降下来了!”志愿者激动地大喊。
“哗——”
人群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和掌声。
这掌声,比任何数据、任何报告都更有说服力!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一个个喝下汤药的病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好转。一个咳得直不起腰的大叔,喝完药后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喉咙里的痒意消散了大半。一个浑身酸痛无力的年轻人,感觉四肢百骸仿佛注入了一股暖流,重新有了力气。
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案例,通过直播镜头,传遍了全网。
广南省,药监局局长办公室。
钱立群死死地盯着屏幕,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紫,最后变成了一片死灰。他握着鼠标的手在剧烈颤抖,手背上青筋暴起。
“废物!一群废物!”他抓起桌上的紫砂茶壶,狠狠地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不就是一个江湖骗子吗?不就是几味破草药吗?怎么可能!这不科学!”
他的秘书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大气都不敢出。
“局长……省委办公厅的电话,催我们立刻拿出应对方案……还有,几家大医院的院长联名上书,请求立刻解除对‘清瘟败毒饮’的查封……舆论……舆论已经完全控制不住了……”
钱立群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周翊聪一个人战斗,他是在跟整个广南省的民意为敌。
他精心布置的“规则”牢笼,被对方用最朴素、最直接的方式,一拳击穿。
他现在,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