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相互看看,谁也没说话,但眼神都挺复杂的。
是啊,厂子效益好谁不知道呢。
可自己的日子怎么就没见好呢?
“别瞎问!”
那个老工人瞪了韩佳军一眼,压低声音说。
“罗董有罗董的用处,他拿钱办事最后还不是为了咱们好!咱们懂个啥!”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一旦有了疑问就不是那么容易压下去了。
后面几天,韩佳军发现工友们下了工凑在一起聊天,说的话题慢慢变了。
开始有人打听煤价,有人偷偷议论公司的账,这些都是他们以前根本不操心的事。
韩佳军专门找那几个平时就对矿上头头有意见的,还有些有本事但总也提拔不上去的年轻技术员。
他跟这些人喝酒聊天的时候,装作不经意把打听来的一些事儿漏了出去。
比如罗世金家里谁谁谁在国外开了公司,日子过得怎么怎么好。
一时间,矿井下面私底下说什么的都有,人心开始活动了。
罗世金在矿上说一不二的地位,根基已经被沈风和韩佳军悄悄地撬动了。
一个星期后,林晚带着她的人到了原城,用的是春风公益助学基金会志愿者的身份。
这个基金会不大,但在圈子里有点名气,各种手续都全,背景也查不出问题。
吴凯泽亲自打了招呼,说这是好事,让她们去下马河村所在的县和乡全力配合。
有省长发话,林晚她们一路都很顺利直接进了村。
她们没声张,住进了村医的卫生所里。
林晚亲眼看到了那个装满病历的箱子,也听村医讲了这几年村里发生的事。
她当记者见过不少惨事,可听着听着眼圈还是红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带着摄影师和助手一家一家地走访。
她坐在得癌症的老人床边握着他们干得像柴火一样的手,记下他们想说的话。
抱着一个因为流产疯疯癫癫的女人,任由对方在自己怀里哭,听她一遍遍地喊自己没生下来的孩子的名字。
给那些得了白血病的小孩讲故事,用相机拍下他们天真的脸上那种和痛苦混在一起的表情。
她们这么一搞,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
罗世金在当地的关系多,眼线也多。
一帮外地志愿者突然进村,还专找生病的人家聊天,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天河煤业保卫科那里。
第四天下午,林晚正在采访一个寡妇,她丈夫工伤死了,自己拉扯两个孩子。
院子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
七八个混混样的人冲了进来,个个横眉竖眼。
带头的是个光头,脖子上戴着条挺粗的金链子。
“他妈的!谁让你们在这儿胡说八道的!”
光头指着林晚就骂:“哪儿来的记者敢跑我们天河的地盘上找事!不想活了是吧!”
说着,他伸手就要抢林晚手里的摄像机。
同行的摄影师赶紧上去拦,被两个大汉一把推倒在地上跟着就是几脚。
屋里的女人和孩子吓得尖叫起来,院子里一下子鸡飞狗跳。
林晚吓得心都快跳出来了,但还是死死护着摄像机大声喊:“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打人!这是犯法的!”
“犯法?”
光头笑了,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
“在这儿,老子说的话就是法!赶紧把东西交出来滚蛋!不然今天让你们也尝尝这下马河的水!”
“我看谁敢!”
这时,门口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
所有人都回头看,只见七八个穿便服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大门堵住了,一个个看着就不好惹。
带头的正是沈风。
他早就料到罗世金会派人来捣乱,所以提前在村子外围安排了一支由特警组成的便衣小队二十四小时待命。
光头男看到沈风,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是谁,但看气质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吼道:“你他妈又是谁?敢管我们天河的事?”
沈风没有理他,径直走到林晚身边,看了一眼她被抓红的手臂和倒在地上的摄影师。
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光天化日,寻衅滋事,殴打群众,恐吓威胁……”
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场压得光头男和他身后的几个混混不由自主地连连后退。
“全部带走!”
沈风一声令下,身后的特警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那几个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壮汉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瞬间就被按倒在地被戴上手铐。
整个过程很快,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
院子里的村民都看傻了。
他们哪见过这个?
在他们眼里,天河煤业的人就是这儿的土皇上,没人敢惹。
可今天,这帮平时横着走的人被人跟抓小鸡似的一个个都给按住了。
眼前这一幕,让这些早就麻木了的村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搅动了。
沈风走到那个光头面前,蹲下来拍了拍他吓得发白的脸。
“回去告诉你老板。”
他声音不大,带着点笑意,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
“时代变了。”
……
林晚的摄像机全都拍下抓人的场面,
当天晚上,沈风就安排人把她和所有材料悄悄送出了西江。
第一步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是更要紧的舆论战。
回到京城,林晚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一待就是七天。
桌上堆满了咖啡杯和烟头。
那些村民的眼神,孩子的哭声和一本本的病历总在她脑子里转。
她睡不着也吃不下,心里憋着一股火。
她要写的不是一篇客观冷静的报道,她要把那些人的痛苦和绝望都写出来。
她要让所有看到这篇文章的人都能感觉到那种疼。
另一边,沈风也在准备。
他让吴凯泽用省政府的名义,同时给国家环保总局和卫生部发了一份函。
函里措辞很重,直接点出西江有大型国企存在严重的环境污染和公共卫生安全问题,要求上级立刻派专家组下来,进行独立调查。
这是一种政治姿态。
他要抢在舆论爆发之前先把官方的程序走到位,堵死所有可能来自体制内部的阻挠和反扑。
他还联系了远在京城的楚老,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和即将发起的舆论攻势做了详细的汇报。
楚老在那头气得拍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