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看。”
“一个被誉为煤菩萨的功勋企业家,背地里却用国家淘汰了二十年的剧毒工艺生产化工品,并将含有剧毒氰化物和一级致癌物石棉的工业废料,常年倾倒在水源地。”
沈风只用了一句话就概括了整个事件。
电话那头林晚的呼吸声瞬间变得急促。
作为一名资深的调查记者,她立刻就嗅到了这个选题背后那令人窒息的血腥味和爆炸性的新闻价值。
她追问道:“……受害者呢?”
“一个几百人的村庄五年内癌症发病率超过了百分之十。还有更多的皮肤病,呼吸道疾病,以及流产的孕妇和夭折的婴儿。”
“证据呢?”
“京城权威机构的检测报告,当地村医用五年时间记录下的上百份血泪病历,以及……排污现场的全程录像。”
“操!”
林晚在那头爆了一句粗口。
“地址!”
“现在还不能给你。”
沈风说:“这事儿背后是西江省最大的国企,关系多得像蜘蛛网,地方上早就抱成一团了。你只要一脚踏进来无数双眼睛就会盯上你。”
“怕?”
林晚像是听到了笑话:“我要是怕死早就不干这行,去写明星那点破事了。”
“我不是怕你死。”
沈风看着她:“我是怕你死了,这事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我让你做的不是写一篇报道那么简单。我要的是一颗炸弹,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过来的炸弹。在把它点燃之前我们得把所有路都铺好,确保它炸了之后不会有人能把火给灭了。”
林晚没说话,她听懂了。
这已经不是暗访了。
这是她一个记者要去跟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打仗。
沈风一个体制里的人却选择最关键的武器交到她这个体制外的人手上。
这得是多大的信任,又是被逼到了什么份上。
“我需要亲自去见那些受害者。”
林晚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我需要听到他们亲口讲述自己的故事,我的报道从来不靠二手资料。”
“可以。”
沈风答应得很干脆,“我会安排,但你不能以记者的身份进去,那样太扎眼。”
“那以什么身份?”
“一个公益组织的志愿者去给贫困山区的村民送温暖。”
“……沈风,你真是越来越阴险了。”
“对付孽障有时候需要用比孽障更狡猾的手段。”
挂断电话,韩佳军凑了过来。
“姐夫,这个记者……靠得住吗?万一她为了抢新闻提前把事情捅出去,我们的部署就全乱了。”
“她靠得住。”
沈风看着窗外,眼神笃定。
“因为她和我们一样,都想看到那座山塌下来的样子。”
在等待林晚到来的几天里,沈风没闲着。
舆论的炸弹固然威力巨大,但要真正推倒罗世金这座山还必须从内部瓦解它的根基。
天河煤业坚实的根基就是那几十万对他感恩戴德,将他奉若神明的煤矿工人。
必须让这些人亲眼看到他们所信奉的神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这天,沈风把韩佳军叫到了办公室。
“佳军,交给你一个任务。”
“姐夫,你说!”
韩佳军立刻挺直了腰杆。
“你不是老说在办公室待着骨头都快生锈了吗?给你找个活儿干。”
沈风把一份弄好的假身份资料递过去。
“从今天起你叫王大锤,东北来的过来投靠亲戚,想找个下力气的活儿。”
韩佳军拿起来一看,人有点懵:“姐夫,你让我去……当卧底?”
“对。”
沈风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地方点了点,那是天河煤业最大的矿,叫红旗一矿。
“你就去那儿当个挖煤的。别有事没事瞎打听,你就一个任务,跟矿上的工人们混熟,听他们平时都聊些什么,然后找机会把一些话装作不经意地传出去。”
“传什么话?”
“就说咱们天河这几年挣了这么多钱,煤价也高,怎么大伙儿的奖金好几年都没见涨了?”
“或者说听人讲罗老板的孙子在国外开的车,一辆就顶咱们这些人一辈子在井底下挣的钱了。”
“还可以说我老家隔壁省的煤矿工人工资都涨了好几次了,还给交了最高的养老保险,咱们这儿怎么一点动静没有?”
沈风说一句,韩佳军的眼睛就亮一点。
他听明白了。
姐夫这是要从根上挖罗世金的墙角。
工人们都觉得罗世金是好人,是神,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挖出来的煤,最后并没变成自己的钱,变成了罗家人在国外的跑车和房子。
要是让他们知道了,那份感激还能剩下多少?
“这事不能急,得慢慢来。”
沈风又交代了一句:“跟你打交道的都是实在人,实在人防备心也最重。你但凡表现得有一点不对劲,他们立马就觉得你有问题不会再信你了。”
“明白!”
韩佳军领命,眼里满是兴奋。
……
二天后,一身朴素工装,脸上抹得黝黑的韩佳军成功混进了红旗一矿的采煤队。
井下的工作比他想象的还要艰苦。
黑暗,潮湿,闷热。
空气里永远弥漫一股呛人的煤尘味。
每天八个小时,在几百米深的地下伴随震耳欲聋的机器轰鸣声重复着机械的体力劳动。
韩佳军这个在侦察连里磨炼出来的兵王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
他干活肯卖力气,为人又豪爽,不跟工友们斤斤计较。
休息的时候总是第一个把自己的水和干粮分给大家。
没过几天就和队里的工人们混得烂熟。
工歇的时候大家围坐在一起抽着劣质的卷烟,天南海北地胡侃。
韩佳军就装作不经意地把自己道听途说来的消息当成笑话一样讲出来。
“哎,张哥,你们在这儿干了十几年了,分过红吗?”
一个老工人笑道:“分红?想什么美事呢!罗董能给咱们发工资,让咱们有口饭吃就谢天谢地了!”
韩佳军挠着头,一脸憨厚地问:“可我听说咱们矿去年一年的利润是个天文数字啊!按理说怎么也得给咱们这些一线卖命的兄弟们意思意思吧?”
这话一出,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