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这天,太阳难得露了脸,改造角的人都忙着除尘。王奶奶踩着木凳,手里举着把旧鸡毛掸子,掸子杆是枣木的,被磨得油光锃亮,绒毛虽掉了些,却还蓬松。
“这掸子扫蛛网最得劲,”她踮着脚够房梁,“当年我婆婆用它扫了三十年,现在到我手里,又十年了。”
张大爷蹲在地上,用块旧丝瓜瓤擦煤炉。丝瓜瓤是去年秋天晒的,干硬得像块木头,泡了水却变得软乎乎,炉上的煤灰擦得干干净净。“比钢丝球强,”他擦得冒汗,“不刮花炉面,还能吸灰。”
阿伟正用旧报纸糊窗户缝。报纸裁得整整齐齐,糊在窗棂上,用手指抹平,风一吹都不晃。“赵哥说这报纸糊缝挡风,”他拍了拍窗户,“比买的密封条暖和,还省钱。”
李婶拎着个豁口的陶盆,盆里是泡好的皂角水,正擦着八仙桌。“这皂角是后山摘的,”她蘸着水擦桌子,“比肥皂去污,还带着股清香味,擦完的桌子不沾灰。”
阳光透过刚糊好的窗户纸,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除尘的动静里,鸡毛掸子“簌簌”响,丝瓜瓤“沙沙”擦,报纸“哗啦”响,混着皂角的清香,是小年独有的热闹。
忙到晌午,麻烦事就来了。
王奶奶的鸡毛掸子,杆头突然松了,绒毛“哗啦”掉了一地,房梁上的蛛网还没扫干净。“这破掸子!”她气得把掸子杆扔在地上,“早知道买把新的,塑料杆的结实!”
阿伟赶紧捡地上的鸡毛,被掸子杆的毛刺扎了手。“我去镇上买把新的吧?”他看着散落的绒毛,“挺快的,半个钟头就回来。”
张大爷的丝瓜瓤也出了岔子。擦炉边的油污时,瓤子被戳破了个洞,碎渣掉在炉灰里,捡都捡不净。“这破东西!”他把丝瓜瓤扔进垃圾堆,“擦个灰都费劲,还不如用抹布!”
更糟的是阿伟糊的窗户。风突然大了,刚糊好的报纸被吹得鼓起来,“嘶啦”裂了道缝,冷风“嗖嗖”往里灌。有孩子跑过,撞在窗户上,报纸直接破了个大洞,露出外面光秃秃的树枝。
“赵哥,我把窗户纸全撕了吧,”阿伟红着脸,“用塑料布封,肯定刮不破。”
李婶的陶盆也漏了。皂角水顺着豁口往下淌,把八仙桌腿泡得发白。“这盆早该扔了,”她擦着桌腿叹气,“当年装酱菜都不漏,现在装水就漏,真是老糊涂了。”
院里的除尘声停了,王奶奶看着满地鸡毛,张大爷瞅着垃圾堆里的丝瓜瓤,谁都没心思说话。风刮过破窗户,“呜呜”响,像在添堵。
赵铁柱扛着捆柴火回来,见大家对着破烂物件犯愁,放下柴火笑了:“这些老伙计是嫌咱伺候得糙,闹脾气呢。”
鸡毛掸子杆松了,他找了截细铁丝,把杆头和绒毛绑紧,又用锤子轻轻敲了敲。“枣木杆有劲儿,”他把修好的掸子递给王奶奶,“您试试,比新的还稳当。”
王奶奶半信半疑地扫了扫房梁,果然不掉毛了,她笑着说:“还是你眼尖,我咋没想到用铁丝绑呢?”
张大爷的丝瓜瓤,赵铁柱找了块旧棉布,把破洞包起来,用线缝紧。“棉布吸油,”他把包好的丝瓜瓤递过去,“擦油污更得劲,还不碎。”
张大爷试着擦了擦炉边,油污果然没了,丝瓜瓤也没再掉渣。他摸着棉布笑:“这招比换个新的强,省钱还好用。”
阿伟的破窗户,赵铁柱找来些旧麻纸,用米汤糊在破洞上。“麻纸比报纸结实,”他边糊边说,“米汤干了硬挺挺的,风刮不破,还透光。”
糊好的窗户透着淡淡的米香,风再吹都不晃了。阿伟摸着麻纸,觉得比塑料布看着顺眼多了,他咧开嘴笑:“这窗户看着比新的还暖和。”
李婶的漏盆,赵铁柱找了块旧瓦片,敲成碎片,用水泥混着碎瓦片补豁口。“瓦片和陶盆性子近,”他抹着水泥,“干了跟一体的似的,保准不漏。”
李婶往修好的盆里倒了些水,果然没漏。她端着盆笑:“这盆又能用上了,等过几天腌咸菜,还靠它呢。”
扫完尘的改造角,亮堂得晃眼。房梁上的蛛网没了,煤炉擦得锃亮,窗户糊得严实,八仙桌透着木头的清香。
王奶奶用修好的鸡毛掸子,把柜子上的灰尘扫得干干净净,露出柜面上的旧花纹。“你看这柜子,”她指着花纹笑,“扫干净了还挺好看,比新柜子有味道。”
张大爷把包着棉布的丝瓜瓤挂在墙上,说:“明年擦炉还能用,这老伙计经折腾。”
阿伟看着糊着麻纸的窗户,阳光透过麻纸照进来,屋里暖融融的。“这窗户纸透着光,看着心里敞亮,”他说,“比塑料布强多了。”
李婶用补好的陶盆泡了些豆子,说:“等过几天磨豆腐,就用这盆装,保准不漏。”
街坊们来串门时,都说改造角变样了,亮堂又暖和。“还是老物件经用,”有人摸着八仙桌说,“修修补补又一年,比扔了换新的强。”
天黑时,大家坐在扫干净的屋里,喝着李婶煮的豆子汤。王奶奶的鸡毛掸子靠在墙角,张大爷的丝瓜瓤挂在墙上,阿伟糊的窗户透着月光,李婶的陶盆放在炉边,盛着剩下的豆子。
“你说这些老物件,”王奶奶喝着汤笑,“是不是成精了?你对它好,它就给你干活;你糊弄它,它就给你添堵。”
张大爷吧嗒着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可不是嘛,这就跟过日子一样,得用心伺候,才能顺顺当当的。”
阿伟看着窗外的月光,忽然觉得,这些带着补丁的旧物件,比任何新东西都珍贵。它们身上的每道裂缝、每个补丁,都是日子磨出来的印记,藏着一茬又一茬的年味儿。
风还在吹,却吹不透糊着麻纸的窗户。屋里的炉火“噼啪”响着,映着大家带笑的脸。小年的尘扫净了,年味儿却越来越浓,像炉上煮着的豆子汤,慢慢熬着,越来越香。
赵铁柱看着满屋子的老物件,忽然明白,除尘不只是扫去灰尘,更是拂去日子里的浮躁。这些旧物件陪着人扫了一年又一年的尘,也陪着人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年,它们藏着的,是最实在的日子,最踏实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