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她选择主动将自己和释行住持拖入这其中。
和上一次不同,这一次纪栀叶切实的体验到了那种虚无缥缈的感觉,明明自己的周身被包裹吞噬,但却又无法真切感受到那是什么东西。
像失明的人,感受到的虚无,而不是黑暗。
等眼前再出现画面的时候,四周的场景也已然不在灵泉寺。
四周都是低矮的土墙,破旧的篱笆。
好像是......百年前的建筑?
突然一阵小孩子的嬉笑声,从远方传来。
为首的几个孩子,一个个子高且壮实看起来最大,一个稍微矮点但很有福相,还有一个年龄很小走路还不利索,追着前面的两人跑。
纪栀叶仔细辨认了半天,终是忍不住瞪大了双眼。
好家伙,这分明是冯老天师、释行住持以及那胡烨辉!
这些现在已经百岁的老人,看他们的照片尚且会有种岁月流逝的感觉,虽然她没见过,更何况这么活灵活现地展现在她面前。
纪栀叶向着这些年轻的孩子伸手触摸过去,果然他们从她的指缝间漏过,向着远方奔去。
这是记忆中的投影,也是在灵上的印记。
将这些投射出来想要干什么?
纪栀叶思索间,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背后的一股巨大压力。
是释行住持!
她立刻回身过去,看到的是释行住持高达三米的尸身出现在这些孩子面前。
小孩子发出了一阵惊慌的声音。
等等,惊慌!?
这些孩子的投影,看得见释行住持!
说明此时释行住持的尸身,是处于和这些孩子一样的空间。
也就是说,它的攻击,可以攻击到他们!
释行住持尸身的手,向着曾经的自己和玩伴一掌拍出。
瞬间,嬉笑和谐的一幕,便化成了一片血雾在空中飞溅。
而这一切,纪栀叶无法阻止。
释行住持的尸身能出现在那里,是因为曾经的自己。
但纪栀叶并不存在于那个时间,所以根本无法干预。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已经化为厉鬼的释行住持的身体,在不同的时间,一遍一遍的将过去与他相关的,全部杀死。
而每杀死一点曾经的自己,曾经身为人的自己,它的身形都会缩小几分,但带给纪栀叶的观感,却更加恐怖。
随着它不断的抹杀曾经关于自己人的过去,它的力量与人越来越远,身形却在与人越来越相近。
“您对自己,可真的够狠啊......”纪栀叶喟叹道。
真的足够狠,
这一路,纪栀叶见证了很多。
释行住持出现的每一次,是杀死曾经作为人的自己,但也让纪栀叶看到了他身上的所有过去。
曾经一同玩乐的伙伴愈来愈少,身负术法的他们开始四散逃离。
越出挑越力量强大的人,越容易活下去,但也不得不接受着,活着的时间越长,越来越多的人离他们而去。
但肩负希望的人,也只能继续向前。
继续向着未知前行着。
直到很久很久。
对比百年前的浩劫,释行住持在之后的很久几乎都是快速掠过的,像时光匆匆,平静却也寡淡。
这些平静的生活造就了现在的他,但在提起时,却也难免模糊。
释行住持的尸身并未出现在这段时光里。
平静、祥和充斥了这段时光。
直到......释行住持某次捡到了个小孩,取名叫观空。
他俯身摸着观空的头。
释行住持尸身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当时的观空身后。
和之前不同,在这段时间线,纪栀叶已经出生,具备了干涉的能力。
所以她立刻欺身向前,挥舞着手中的斧头,向着释行住持的尸身砍去。
然而,她睁大了眼睛。
阻止她的,不是那尸身,而是这记忆中的释行住持!
他面怀慈悲,微笑着冲着纪栀叶摇摇头。
下一瞬,他就变成了血雾。
而离得那尸身最近的观空,却完好无损。
他的眼里,剩下的只有迷茫。
而后那尸身也消失不见。
看着这一幕,纪栀叶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她仰头看着天空,是虚假的,也是真实的。
她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化为厉鬼的尸身上,附着着释行住持的意识。
准确的说是“缝”上去的。
曾经和胡烨辉作为玩伴的他,也是曾经作为另一种希望,背负着众多术法的他,自然而然的了解很多。
所以连线师这一类的术法,他在这么多的年月中,也已经熟知于心。
他拥有旁人难以匹敌的力量,也深知这来自自己曾经信仰力量的危害。
但若让他再选一次,他大抵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因为没有力量就无法活下去,没有力量就没有希望,但这希望的终点,又是从一开始就种下的绝望。
而释行住持看中了观空的天赋,将其带回了灵泉寺收养长大的同时,也为其埋下了了这绝望的种子。
观空奉释行住持为师傅,是长辈,是亲人,几乎无条件的信任,将其奉若神明一样的存在。
他清晰地知道观空以后,会比自己更强,以后面对的绝望也更大。
一个被无可避免走向破灭的神明,他的信徒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
释行住持之前已无来人,但观空有。
所以释行住持必须将他曾经的,关乎自己所信仰的一切,信仰无法回应的神明的自己,全部斩去。
让他,成为那不被污染的一端,这样观空才不会被反噬。
而这,早已经是在释行住持捡到观空之初,就已经在心底做好的决定。
所以他才会在刚刚的投影中,阻止了纪栀叶。
因为他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欣然接受了化为厉鬼的自己,对自己展开的屠杀。
屠杀自己的过去,将承载自己信仰的过去一一斩去。
最后成为,完全属于观空的,独立的信仰。
哪怕代价是,魂飞魄散。
.......
“......他一定会恨您的。”
“......”
“......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