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那道人影独立于呼啸的山风中,衣袍猎猎,其上那个模糊的“影”字标记,在昏暗天光下若隐若现,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的意味,牢牢锁定着废墟中的三人。对方气息幽深,似有还无,竟难以准确判断其修为深浅,但那股子仿佛亘古不变的冷漠与隐秘感,让人心生寒意。
莫问尘一步踏前,将林清羽和林素衣护在身后,长剑虽未出鞘,但剑意已凛然待发:“阁下何人?在此窥视,意欲何为?”
那身影并未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手中并无兵器,却托着一枚与林清羽所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令牌,只是其上的“影”字清晰无比,且未被划去。
“巡天影卫。”一个冰冷干涩、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如同两块生铁摩擦,远远传来,“奉影主之令,查验‘归墟之心’归属。”
巡天影卫?!
莫问尘瞳孔微缩,显然听说过这个名号。林清羽和林素衣则面露疑惑。
“巡天阁内部确有影卫一脉,传说负责监察阁内、执行隐秘任务,直接听命于历代阁主,但近百年来已近乎绝迹,无人见过……”莫问尘低声快速解释道,眼神却更加警惕,“然此人气息诡异,是真是假,难说!”
那影卫似乎能听到他们的低语,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令牌为证。‘归墟之心’干系重大,非一人一派可私据。交出,或可由影卫暂管,呈送阁主定夺。”
林清羽心中念头飞转。方才洞府中那黑袍人最后发送的“定位”,幽冥道可能随时袭来。此刻又冒出这神秘的巡天影卫,直接索要刚到手的关键之物?是敌是友?是另一重阴谋,还是巡天阁内部真正的隐秘力量?
她悄然运转新融合的归墟源炁,感知敏锐度远超以往,隐约从对方那冰冷的气息下,捕捉到了一丝极淡极隐晦的……与那幽冥尊使乃至裂缝后存在略有相似的死寂之感?虽然极其微弱,且被另一种力量巧妙掩盖,但逃不过她对这种气息的深刻记忆!
“若真是巡天影卫,当知幽冥道狼子野心,噬星之核危机当前。此物乃对抗灾劫之关键,岂能轻易交出?”林清羽上前一步,声音清越,不卑不亢,“阁下若要查验,何不现身一见,表明身份,详述缘由?如此藏头露尾,索要重宝,难以令人信服。”
那影卫沉默了一下,周身冰冷的气息似乎波动了一瞬。
“冥顽不灵。”
他不再多言,身影一晃,竟如同鬼魅般自山顶消失,下一刻,已然出现在三人前方十丈之外,速度之快,宛如瞬移!
同时,他手中那枚令牌光芒一闪,数道近乎无形的灰色丝线自令牌中射出,无声无息地缠绕向林清羽,目标直指她眉心祖窍,竟是要强行剥离刚刚融入的“归墟之心”!
“放肆!”莫问尘大怒,长剑终于出鞘,剑光如龙,斩向那些灰色丝线!林素衣净世炎亦澎湃而出,灼烧虚空!
然而,那灰色丝线极为诡异,竟仿佛不受力般穿过剑光与火焰,依旧精准地射向林清羽!
林清羽眼中寒光一闪,不退反进!她刚刚初步融合归墟之心,正需实战熟悉力量!
她并指如针,指尖萦绕着深邃的归墟源炁,点向那些丝线!
“归墟·断流!”
指尖过处,那无形的丝线仿佛被投入虚无的河流,瞬间崩断、消散!那影卫身形微微一滞,显然没想到对方能如此轻易破去他的擒拿手段。
“果然有些门道,不愧是被‘归墟之心’选中之人。”影卫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凝重,“但,还不够。”
他身形再次晃动,一化为三,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同时攻向林清羽!掌指间蕴含的力量不再是擒拿,而是充满了冰冷的毁灭意韵,招式狠辣刁钻,远超寻常武林绝学!
莫问尘与林素衣欲要插手,却发现另外两个幻影竟也拥有实质般的攻击力,将他们死死缠住!
林清羽临危不乱,归墟源炁流转周身,步伐玄妙,如同在虚无中漫步,总是于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她不再单纯闪避,腕间逆命针悄无声息地滑入指尖。
“窥探我之隐秘,便留下点东西吧!”
她看准一个机会,以身法诱使一个幻影招式用老,逆命针如毒龙出洞,疾刺而出!这一针,蕴含了归墟吞噬、星辰寂灭之意,更是隐隐引动了周围天地间的稀薄死气!
“嗯?”那影卫显然没料到林清羽的攻击如此诡异凌厉,仓促间回掌格挡!
嗤!
逆命针轻易洞穿其掌力防护,虽未完全刺实,却带走了一缕极其微弱的、灰黑色的气息!
那幻影闷哼一声,骤然消散回归本体。
影卫真身连退数步,抬起手掌,只见掌心一点灰黑之气正在迅速蔓延,吞噬他的生机!他立刻运功逼住那丝死气,再看向林清羽的目光已充满了惊疑与一丝难以掩饰的贪婪!
“竟能驾驭死寂之力……看来,‘归墟之心’比记载的更为神妙……”
就在这时,林清羽脸色蓦地一变,猛地转头望向另一个方向!
远处天际,一股庞大、阴冷、熟悉的幽冥气息正以惊人的速度逼近!其中还夹杂着一道更加恐怖、令人灵魂战栗的意志——是那裂缝后的存在!它竟然这么快就根据定位追踪而来了!
“幽冥尊主将至……没时间与你们纠缠了。”那影卫也感应到了这股气息,语气首次出现了一丝急促,“最后通牒,交出‘归墟之心’,影卫可助你们暂退强敌,否则……”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与趁火打劫!
前有神秘诡异的影卫索要重宝,后有幽冥道大军与恐怖存在追杀!形势瞬间危如累卵!
林清羽目光扫过影卫,又看向远方天际那迅速放大的黑点,脑中飞速权衡。
突然,她冷笑一声:“助我们?怕是想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她猛地将一样东西抛向那影卫!
那并非“归墟之心”,而是之前从那黑袍人身上夺取的、残留着一丝噬星死气的灰色丝线残骸!
“你们想要此物背后的秘密,不是吗?拿去!”
与此同时,她疾声对师父师姐道:“走!去那个地方!”
她所指的,竟是青木门后山一处早已废弃的、传说通往地底寒潭的古老祭坛方向!那是她刚才融合归墟之心时,脑海中莫名浮现的一处模糊坐标!
那影卫下意识接住那缕残骸,感应到其中精纯的噬星死气,身形明显一震,竟真的迟疑了刹那!
就这刹那的功夫!
林清羽三人身化流光,毫不犹豫地向着后山废弃祭坛疾驰而去!
“哼!狡诈!”影卫反应过来,冷哼一声,却并未立刻追赶,而是看向手中残骸,又看向天际逼近的幽冥大军,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身形缓缓融入阴影,竟似打算作壁上观。
而远处,幽冥尊使那狂暴的气息已然锁定林清羽三人!
“哪里逃!留下归墟之心!”
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从天而降!
林清羽三人不顾一切地冲到那布满青苔、残缺不堪的古老祭坛之上。
“清羽,此地……”莫问尘急问。
“赌一把!”林清羽咬牙,将刚刚恢复少许力量的星髓玉按在祭坛中心一个凹陷处,同时全力催动归墟源炁注入其中!
“以星为引,归墟为门!开!”
祭坛猛地一震,上面古老的符文次第亮起,一道微弱却不稳定的光门骤然开启,门后是深邃未知的黑暗!
“进去!”林清羽喝道。
三人毫不犹豫地冲入光门!
就在光门即将闭合的刹那,幽冥尊使恐怖的攻击已然落下!
轰!
祭坛剧烈爆炸,碎石纷飞!
光门在最后一刻成功闭合,消失无踪。
幽冥尊使的身影降临在化为废墟的祭坛上,面色铁青,神识疯狂扫过,却再也找不到丝毫空间波动的痕迹。
“又让他们跑了!搜!给我把天南翻过来也要找到他们!”他暴怒的咆哮响彻四野。
而远处阴影中,那巡天影卫的身影缓缓浮现,把玩着手中那缕灰黑死气,看着暴怒的幽冥尊使,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归墟之心……星髓玉……有趣的棋子……看来,计划得提前了。”
他身影再次悄然隐去,仿佛从未出现。
光门之后,是一条极不稳定的空间通道,风暴肆虐。
林清羽紧紧抓住师父和师姐的手,在剧烈的颠簸中,她看到通道壁障之外,偶尔闪过的并非熟悉的星空,而是光怪陆离、破碎不堪的景象碎片,仿佛穿梭在世界的残影之中。
空间通道内光怪陆离,狂暴的能量乱流撕扯着一切。林清羽紧紧抓住师父和师姐的手,将初步融合的归墟源炁扩张开来,形成一个灰蒙蒙的光罩,艰难地抵御着外界的撕扯。光罩之上,涟漪不断,发出令人牙酸的扭曲声,仿佛随时会破碎。
“这通道极不稳定!落点未知,务必小心!”莫问尘大声提醒,剑气含而不发,警惕地感知着四周。
林素衣则将净世炎维持在周身三尺,纯净的火焰不仅能灼烧偶尔穿透进来的空间碎片,更能稳定三人的心神,抵御通道内无处不在的、惑人心智的虚无低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漫长岁月,前方猛地出现一个炽白的光点,随即迅速扩大!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传来!
“要出去了!”林清羽低喝一声,全力稳固护罩!
轰!
三人如同被巨浪抛出的石子,猛地从那光点中跌出,重重砸落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
周身压力一轻,但那空间穿梭的眩晕感和空间乱流造成的震荡依旧让三人气血翻腾,半晌才缓过气来。
他们警惕地打量四周。
眼前并非想象中的荒郊野岭或另一片废墟,而是一片无比广阔、看不到顶也望不到边的巨大地下空间。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沉寂、甚至带着一丝腐朽的气息。四周矗立着无数巨大的、非金非石的黑色方尖碑,碑体上刻满了从未见过的、扭曲复杂的符文和星图,许多已经残缺破损。
地面是同样材质的黑色石板,冰冷彻骨。极远处,隐约可见更加庞大的建筑轮廓,如同沉睡的巨兽。
这里没有天空,只有无尽的黑暗,以及那些方尖碑和远处建筑自身散发出的、微弱的、幽蓝色的冷光,提供着可怜的照明,让一切显得更加阴森诡异。
“这里是……什么地方?”林素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里的死寂和冰冷让她本能地感到不适,净世炎都似乎被压制了几分。
莫问尘面色凝重至极,他仔细感知着空气:“灵气……不,并非我们熟悉的天地灵气,而是一种更古老、更沉寂、近乎……死亡的能量残余。此地绝非善地。”
林清羽腕间的逆命针此刻却异常安静,只是微微散发着温凉的气息,似乎与此地某种更深层的东西产生了极其微弱的共鸣。她头顶的星髓玉也光芒内敛,不再主动散发星辉,仿佛在忌惮着什么。
“那祭坛传送阵,恐怕并非通往人间某处。”林清羽缓缓起身,目光扫过那些巨大的方尖碑,“这些碑文……我好像在哪见过……”
她脑海中闪过初代天医记忆碎片中某些模糊景象,以及断刀莫离传递的关于“癸亥星坠”的片段信息。
她走到最近的一块破损相对较小的方尖碑前,伸手触摸那冰冷的碑身,尝试将一丝归墟源炁注入其中。
碑身微不可查地一震!其上那些扭曲的符文竟然如同活过来一般,开始缓缓流动、组合,最终形成了一幅残缺的星图,以及几个更加古老、却能被精神直接理解的意念文字:
【观测序列:第七】
【目标界域:九垓】
【灾厄等级:湮灭】
【记录:星核活性异常,吞噬进程加速,屏障失效……最终信号……逃……】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似乎记录者遭遇了极其可怕的事情,被迫中断。
“九垓……是我们所在的这片天地古称!”莫问尘震惊道,“这些碑……是上古遗民用来观测记录那‘噬星之核’的?”
林清羽心中骇浪翻涌,她又连续触摸了几块破损稍轻的方尖碑,得到的都是类似的片段信息,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个文明对那颗“吞噬之星”的恐惧、观测以及最终的……绝望。
这里,是一处上古时期用来监视“噬星之核”的前哨站或者说记录之所!
“看来,噬星之核并非癸亥年才突然出现,它早已存在,并被远古先民所知,甚至可能……曾被封印或限制过?”林清羽得出一个惊人的推论。
就在这时,她指尖触碰到的另一块碑文突然亮起,显现出的却不是文字,而是一幅模糊的动态影像:无数的光点(似乎是远古先民)涌入这片地下空间最深处,进行着某种宏大的祭祀,他们将自身化为纯粹的能量,注入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的黑暗漩涡之中,而那漩涡的形态……与他们见过的镇界碑核心何其相似!
影像最后,那黑暗漩涡被暂时平息,但一道细微的裂纹却留在了其表面。同时,三个古老的意念文字浮现:
【代价:永寂】
【封印:未全】
【隐患:长存】
三人看得心神剧震!
原来,镇界碑并非天然形成,而是远古先民以巨大牺牲和特殊手段制造的封印核心!但它从一开始就并不完美,留有隐患!这隐患历经漫长岁月,终于在癸亥年彻底爆发?
“所以,星髓玉、归墟之心……这些或许并非凭空出现,它们可能就是远古先民为了弥补这封印缺陷,或者为了最终解决噬星之核而准备的后手?”林素衣喃喃道。
这个发现太过震撼,让他们对眼前的灾劫有了全新的认知。
咕噜……咕噜……
一阵极其微弱的、仿佛水流冒泡的声音从极远处那庞大的建筑轮廓方向传来,在这死寂的空间中显得格外清晰。
三人立刻警觉,收敛气息,小心翼翼地向着声音来源方向潜行。
越靠近那建筑,空气中的死寂能量越发浓郁,甚至开始主动侵蚀他们的护体罡气。林清羽不得不持续运转归墟源炁进行吞噬化解,林素衣的净世炎也被压缩到仅能护住周身。
终于,他们看清了那建筑的全貌。
那是一座巨大得无法形容的金字塔形建筑,通体由同样的黑色材质构成,沉默地矗立在黑暗深处。塔身之上,布满了无数孔洞,此刻,正有粘稠的、散发着微弱幽光的、暗紫色的液体从那些孔洞中缓缓渗出,滴落而下,在下方的巨大池子中汇聚,发出那“咕噜”声。
而那池子中的液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与星孽同源却精纯百倍的邪恶气息!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与那“噬星之核”相似的本质!
“这些液体……像是在被‘生产’出来?”莫问尘感到头皮发麻。
林清羽目光锐利,她看到塔基之处,有着许多较小的通道,那些暗紫色液体正通过这些通道,不知流向何方。
“难道……世间肆虐的星孽,其源头……或者说其力量的源泉,便是来自此地?”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她心头。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座塔,就是一个巨大的“星孽之源”!
必须毁掉它!
但这个念头刚起,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贪婪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意识与存在的恐怖意志,猛地从那金字塔建筑的顶端苏醒过来,如同沉眠的亘古巨兽,睁开了眼睛!
嗡!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一震!所有方尖碑的光芒瞬间暗淡!
那意志如同实质的重压,狠狠砸在三人的心神之上!
林清羽闷哼一声,归墟源炁自主疯狂运转抵御!莫问尘剑意冲霄,却如萤火之于皓月!林素衣更是脸色煞白,净世炎剧烈摇曳,几乎熄灭!
“蝼蚁……安敢……窥探……源池……”
一个古老、晦涩、充满无尽恶意与饥饿感的意念,直接在他们脑海深处响起!
金字塔顶端,那浓郁的黑暗中,两点巨大的、暗红色的、如同星辰般巨大的眼眸,缓缓亮起,俯视而下,锁定了三个渺小如尘埃的身影!
逃!
这是三人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但那股恐怖的意志威压如同泥潭,让他们举步维艰!
林清羽猛地一咬舌尖,剧痛刺激下,她疯狂催动归墟之心和星髓玉的力量,逆命针发出刺耳的尖啸,一道灰蒙蒙的、扭曲空间的屏障强行撑开,暂时抵消了部分威压!
“走!”她嘶声喊道,拉着师父师姐向后急退!
然而,那金字塔顶端的巨大眼眸中,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一道暗紫色的、由那粘稠液体组成的巨大触手,如同跨越空间般,无声无息地从他们身后的阴影中探出,带着腐蚀万物、吞噬灵魂的力量,缠绕而来!其速度之快,远超他们的反应!
前有恐怖意志锁定,后有毁灭触手偷袭!在这上古遗留的绝凶之地,面对这疑似“星孽之源”的守护者,林清羽三人似乎已陷入了十死无生的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