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雪月抬眼扫过众人,目光在郭嘉、荀彧等人脸上稍作停留,见他们或低头蹙眉,或欲言又止,心中那点残存的暖意也渐渐淡去。“我知今日之局,非因我有错,只因我这郡主之名,这几分微末才智,碍了某些人的眼,或是让曹公觉得……留着我,不如除去更安心。”
说到这里,她忽然轻笑一声,将手中酒杯轻轻放在案几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也罢,红尘历练一场,能得曹公数年兄妹情谊,数年公媳之份,能与曹昂数年夫妻之情,能与诸位同朝共事,皆是缘分。今日这酒,我若喝了,怕是走得不明不白;我若不喝,又显得我怯了、怕了。”
她缓缓站起身,大红宫裙在烛火下曳出流动的光泽,衬得那张绝色容颜愈发清冷。“只是我伊雪月一生磊落,既未负曹公,便不怕坦坦荡荡受这结果。”
话音刚落,殿外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众人齐齐转头,只见本应躺在床上的曹操一身玄色锦袍,面沉如水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曹昂、许褚等人,个个神色肃穆,手持枪械。
曹操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如鹰隼般落在伊雪月身上,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雪月,你可知罪?”
伊雪月回望他,脸上不见惊慌,只淡淡反问:“我不知罪在何处,还请曹公明示。”
“放肆!”曹操猛地一拍案几,酒水溅出,“你私通外敌,意图颠覆我大业,证据确凿,还敢狡辩?”
“证据?”伊雪月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曹公说有,那便是有吧。”她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徒劳,曹操既已布下天罗地网,便是铁了心要处置她。
“拿下!”曹操厉声下令。
许褚应声上前,粗声粗气道:“郡主,对不住了!”
伊雪月没有反抗,甚至主动伸出了双手。当冰冷的镣铐锁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她抬头最后看了一眼大殿内的众人,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曹操,心中最后一点波澜也归于平静。
“走吧。”她轻声说道,转身跟着许褚向外走去,大红的宫裙在昏暗的殿门处划过一道决绝的弧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大殿内,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和曹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看着淡然自若的伊雪月,曹操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可他没有办法,伊雪月必须除去,不然的话,曹氏江山不稳。
在场众文武皆是一脸的沉重,但却不敢多言。
昨夜曹操才宣布了让伊雪月监国辅政,可今日一早就将伊雪月拿下,这世事无常,着实让人捉摸不透。
伊雪月是什么人?那是对曹操有大功的绝世能臣,可以说没有伊雪月那就没有曹操的今天。
可曹操还是毫不犹豫地将伊雪月拿下了,这事传扬出去,只怕天下民心不稳,各地驻军不安啊!
别说其他,就说如今还在大殿中的众文武都感到一阵阵心寒。
曹操还真是没白说那一句,宁叫我负天下人,休叫天下人负我!
伊雪月没有负他,他负了伊雪月!
伊雪月将他推上了高位,他将伊雪月拉下了神位,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不外乎如是!
曹操看着在场众文武,沉声说道:“诸位,今本相已经查明,那刺杀本相的刺客,就是伊雪月所派!伊雪月乃是本相儿媳,为篡权夺位,竟对本相下此等狠手,着实可恶。然念在伊雪月对国有功的份上,本相决定对外宣布,伊雪月已修得正果,回归天界,此事不可再外传。”
郭嘉等人皆是皱眉,却无一人吭声,这理由太过牵强,谁不知道怎么回事?
“本相时日无多,日后诸位当好生辅佐世子,稳定朝廷,安定百姓!”
曹操说完,猛地咳嗽起来,原本包扎好的伤口隐隐有血迹溢出。
曹昂等人赶忙上前,为曹操喂水顺心。
等到曹操稳定下来,刚才还铁骨铮铮的曹操却又恢复了气若游丝的状态。
众人都明白,曹操刚才肯定是磕药了,为了那最后的尊严,为了在伊雪月面前展现他最后的雄风。
可曹操没想到的是,伊雪月竟然会那么坦诚的直接投降。
众人在曹操示意下退了出去。
曹操稳定了好一会,方才说道:“带我去见雪月最后一面吧!”
曹昂等人想要劝阻,但看到曹操决绝的眼神,心中明白,曹操对于伊雪月还是充满了愧疚与不安的。
来到城主府大牢,伊雪月已被数十条手臂粗的精钢铁链困在大牢内。
大牢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昏暗的电灯在石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映得那数十条精钢铁链泛着冷硬的光。
伊雪月就坐在那片冰冷的光线下,大红宫裙早已蒙上灰污,却依旧挺直着脊背,见曹操被人搀扶着走进来,只是抬眸淡淡瞥了一眼,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
曹操挥退了身后的人,牢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他看着被铁链缚住的女子,那曾为他运筹帷幄、为他征战四方、为他舒缓身心的手此刻被磨出了红痕,喉头一阵发紧,踉跄着上前几步,却被铁链的范围挡住。
“雪月……”他声音沙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委屈你了。”
伊雪月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笑意里没什么温度:“曹公何必说这话?你我之间,从来只有利弊,哪来委屈可言?”
“不是的!”曹操猛地摇头,浑浊的眼睛里泛起红丝,“我从未想过要这样对你……是我怕了,雪月,我怕我走后,没人能压得住你,昂儿性子仁厚,他护不住这江山,更护不住你……我只能……”
“只能杀了我,以绝后患,对吗?”伊雪月接过他的话,语气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懂。你这一生,都在为曹氏江山筹谋,从无错处。”
“可我对不起你!”曹操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带着浓浓的哽咽,“当年你十四岁来投,说要寻明主,我认你做妹妹;后来你嫁与昂儿,我视你如亲女……这些年,你为我破袁绍、定北方,甚至替我挡过暗箭,我都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