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陵县有个叫贾富的商人,家财万贯却仍不满足。他经营的米行,每逢荒年必抬高米价;他放贷的利钱,滚得比山还高。百姓背地里都骂他“贾剥皮”,说他连死人身上的寿衣都要刮层金粉下来。
这年秋天,贾富在茶楼听一位白发老翁说起沅水影木的传说。
“那影木啊,长在沅水最深处的月影里,平常根本看不见,只有月圆之夜,月光直透水底,才能在那一小片光亮中看见它。”老翁抿了口茶,眯眼道,“最神奇的是,它的叶子能照出人心里最深的欲望,据说只要摘下一片,就能实现一个愿望——有人说是点石成金,有人说是延年益寿...”
茶客们听得入神,有人问道:“这么神奇的树,没人去摘片叶子吗?”
老翁摇摇头:“难啊!首先得在月圆之夜找到它,其次嘛...”他压低声音,“那影木照出的是你心底最真的欲望,不少人见了,反倒被自己的欲念吓住,再也没浮上来。”
众人唏嘘不已,只当是个传说。唯独角落里的贾富听得两眼放光,心中暗想:“点石成金!要是我得了这宝贝,岂不是富可敌国?”
贾富回家后,满脑子都是影木点石成金的奇景。他当即唤来管家,命他重金招募水性好的渔夫。
消息传出,来了十几个汉子,可一听要潜到沅水最深处,月圆之夜才能下水,大半都打了退堂路。最后只剩下个叫水生的年轻人,他娘亲病重,急需银钱治病,这才硬着头皮接下了这玩命的活儿。
贾富许下重诺:“只要你找到影木,摘片叶子回来,我再给你五百两银子!”
水生苦笑道:“老爷,我不要五百两,只求您先预支二十两,让我娘能看上病。”
贾富眼珠一转,假惺惺道:“好说好说,不过得立个字据,要是你完不成任务,这二十两连本带利还四十两!”
水生咬咬牙,签了借据。
转眼到了月圆之夜,贾富亲自押船,带着水生来到沅水最深处。月色如银,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水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朝着月光最亮的地方潜去。水又深又冷,他在黑暗中摸索许久,终于看见一束月光直透江底,照在一株奇特的树上。
那树通体透明,枝叶如水晶,在水中轻轻摇曳。最奇的是,每片叶子上都映着不同的景象——有的映着金山银山,有的映着美人如玉,有的映着权杖皇冠...
水生伸手欲摘,忽然一片叶子飘到他面前,上面映出的竟是他娘亲病愈后慈祥的笑容。他心头一热,正要摘下,却想起贾富的吩咐,只得狠心转向另一片映着金元宝的叶子。
他小心摘下一片映着金子的叶子,急忙浮上水面。
贾富见叶子到手,喜不自胜,忙问:“你可试过了?真能点石成金?”
水生摇头:“老爷,我急着上来,没试过。”
贾富心急,随手拿起船上一块压舱石,用叶子轻轻一触——石头纹丝不动。他又试了几次,还是没用。
“废物!你摘错了叶子!”贾富勃然大怒,“下个月圆之夜,你必须再下去,摘对叶子!”
水生无奈,只好答应。
接下来一个月,贾富茶饭不思,整日对着那片无用的叶子发愁。他不知的是,水生娘亲因耽误了治疗,病情加重,已奄奄一息。
又一个圆月夜,贾富再次带着水生来到江心。
这次水生潜得更深,他在影木前仔细观察,发现每片叶子映出的景象都不同。他想起贾富贪婪的模样,便选了一片映着巨大金山的叶子。
贾富接过新叶子,迫不及待地试验。他用叶子触碰一块石头,石头果然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金块!
“成了!成了!”贾富欣喜若狂,可转眼间,金块又变回了普通石头。
贾富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水生忽然明白过来:“老爷,我潜下去时注意到,影木的叶子离开水后,光芒会逐渐暗淡。莫非...它的神力只能维持片刻?”
贾富恼羞成怒:“废物!两次都办不好事!下个月我自己去!”
水生哀求道:“老爷,我娘快不行了,您先给我点钱...”
贾富冷笑:“你两次失败,还有脸要钱?滚!”
水生绝望地离开了。
第三次月圆之夜,贾富亲自下水。他腰系长绳,带着特制的灯笼,一步步走向江心。
水下又冷又暗,贾富几乎要放弃时,忽然看见前方一片光亮。那株晶莹剔透的影木就在眼前,比水生描述的还要神奇。
贾富急切地游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影木的枝叶没有映出金山银山,反而映出了他自己的模样——却是一副狰狞可怖的面孔,眼睛赤红,嘴角流着贪婪的涎水,手中紧紧掐着一个老妇的脖子...那老妇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贾富年轻时为了筹措经商本钱,曾逼母亲交出家中祖传的田地。母亲不肯,他便强行夺走地契,气得母亲一病不起,不久离世。这是贾富深埋心底的秘密,从未对任何人提起。
“不!不是这样的!”贾富惊恐地后退,却被水草缠住了脚踝。
更可怕的是,影木上的倒影竟然活了过来,从叶子上伸出枯瘦的手,紧紧抓住贾富的胳膊。
“你这样的贪婪之徒,正适合做我的养料。”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贾富脑海中响起。
贾富拼命挣扎,却见自己的倒影从影木中完全脱离,化作一个黑影,狞笑着向他扑来...
第二天清晨,渔夫在江边发现了贾富的空船。绳子的另一端系在船头,另一端却消失在深水中。众人拉上绳子,只见末端系着一块奇特的树根,形状竟有几分像人形。
有人说,贾富是被水鬼拖走了;也有人说,他是贪心不足,想偷影木反被淹死。
只有水生知道真相。一个月后,他偶然路过江边,惊讶地发现那株影木竟然在白天也能看见了——它的根部新长出了一条人形根须,眉眼依稀就是贾富的模样。
影木的叶子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其中一片叶子上,映着的正是贾富在水中挣扎的惊恐表情...
从那以后,当地人再不敢打影木的主意。他们明白,那株神奇树木照出的不仅是欲望,更是人心的本来面目。贪心之人,终将被自己的心魔所吞噬。
而沅水深处的影木,依然在月圆之夜静静等待着下一个贪婪的灵魂,用它那能映照人心的枝叶,继续诉说着千古不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