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亮靠在驾驶座上,车门外是落了一地的烟蒂和四五支燃尽的香烟,他一只手伸出窗外,手指夹着正在点燃的新的一支香烟。
他没有抽烟的习惯,但身上常备一两盒香烟。他们这些每天找人求人的,一支香烟可能就是一条人脉,一支香烟就是一条线索,但他并不喜欢烟味,呛人得很,帮里老人曾经想教会他,按照他们的话讲:抽烟喝酒睡女人,这是男人成长的必经之路。
可是他不明白,男人的成长不是经历万事后沉淀下来的智慧吗,为什么偏要执着于烟酒美色。他在车里等殷疏寒,眼睛紧盯热闹非凡的红袖楼,来玩的客人有他熟知的,有他见过的,也有陌生的面孔。但他们进到红袖楼里都变成了扭曲的面孔,那是被色字头上的刀剐过后的样子,丑陋、粉碎。
殷疏寒大老远就闻到浓重的烟味,聚在车旁散不出去。他皱着眉头,嫌弃地闪开面前成堆的烟雾,拉开车门坐了进去:“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一抽就抽这么多。”
二亮徒手把烟掐灭,随手扔出窗外,心虚道:“我没抽烟,就是闲着无聊点着玩。您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明早才能回去呢。”
殷疏寒瞄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指责我?”
“我哪敢呀,都是老鸨不讲理!不然也不会浪费这么多时间,花这么多钱。”
二亮启动车子,车辆缓缓行驶:“对了少爷,您怎么出来这么快啊,是不是红袖楼空有其表,姑娘太差劲。”
“没让你体验一下,你还挺好奇?”
“您说什么呢!我是见这红袖楼刚开始上人您就出来了,好奇里面发生了什么而已。”二亮试图解释,但在殷疏寒看来他就是在狡辩。
“没什么,就是差点被那老龟婆算计了,她在我酒里下药,我没中招,捏住这个由头就走了。”
殷疏寒被烟味快浸透了,一丝栀子香都不在了,他嗅了嗅自己的衣服,吩咐道:“以后不许在车上点烟,要抽烟就离开车。”
“好……对了,您跑了,那老鸨是不是就没把消息告诉您啊?”
殷疏寒看向窗外,霓虹灯下零零散散是鬼混的人,还有穿着东瀛军服的人。
“老鸨说咱们的货现在应该在东瀛人手中,东瀛军大量低价收购鸦片膏,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算盘。”殷疏寒阴冷的视线随着东瀛人远去,这才慢慢变柔和。
“花了钱的消息就是大,不对,还得加上您的色相。这又扯上东瀛人了,他们怎么没完没了的。”
殷疏寒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也没想到东瀛人这么不安分,刚消停没两天,又开始作妖。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唐亮最近有跟东瀛人接触吗?”
“没有,他躲在家里不出门了,弟兄们都没撤,有风吹草动会第一时间报上来。”
“行。对了,你欠万喜雀的医药费,我这边替你出了,后面每月从你的薪水里扣。”
二亮一听就难过了:“啊……我好歹也是因公负伤,您怎么还扣我的钱啊。少爷您都这么有钱了,就当发发善心呗,我这点薪水还想留着娶媳妇呢。”
“瞧你这不经逗的样,哪家姑娘愿意跟你啊。”
“那我不管,我也不差,指定能娶一个称心如意的美娇娘,到时候我也是有家的孩子了!”
殷疏寒听他谋划美好未来,嘴上不说,但嘴角还是止不住上扬,自己的同甘共苦的义兄弟,他定是希望他梦想成真的。
他们抵达公馆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万喜雀早已吃了药躺下休息。
殷疏寒和二亮还饿着肚子,厨娘小翠被叫醒的时候还有点懵,她摸不着头脑问了句:“少爷和二亮管家没在红袖楼吃?”
二亮赶紧摆手:“没吃没吃,你怎么知道我们去红袖楼了?”
小翠熟练地打了三个鸡蛋在碗中,筷子熟练搅拌:“二亮管家,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晚上喜雀小姐问起来少爷去哪了,您的手下怕喜雀小姐担心,就说了少爷的去向。”
“滋啦……”
金黄鸡蛋液滑入锅底,小翠熟练翻炒至七成熟,立刻倒入半锅清水,盖上盖子等水烧开后下面条。
鸡蛋的香气让饿了许多的二人更加饥肠辘辘,肚子咕噜咕噜叫,声音此起彼伏。
“喜雀小姐还说呢,你们去了红袖楼肯定能吃着山珍海味,美酒佳酿,根本不用给你们留饭。现在看来红袖楼不过如此啊,还让人吃不饱饭。”
二亮摸了摸自己鼻尖,不敢看殷疏寒的眼睛,他没想到自己的手下能轻易透露他们的行踪。
殷疏寒倒没计较这些,他更在意万喜雀的想法:“喜雀她什么反应?”
小翠眨了眨眼,回答道:“没什么反应,很平静,喜雀小姐好像预料到了一样。”
“她就没有生气或者愤怒?”
“没有。”
听到这个答案,殷疏寒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气和手段,相较于平静,他宁愿万喜雀恨她,也好过她这样,平静得如同听到无关紧要的人去嫖妓后反应并无二致。
殷疏寒没再多问,刚刚还饥饿的胃现在也不叫了,小翠端上来热气腾腾的鸡蛋面也勾不起他半点动筷的欲望,他一点也不饿,甚至被气饱了。
他胡乱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二亮嘴里的面还没咽下去,鼓鼓囊囊的,眼睛里都是疑问。
“你吃吧,我饱了上去休息了。”
二亮使劲吞咽一大口,差点噎着,连喝几口面汤,这才把面条顺到肚里。
“您就不吃了?这才吃几口啊,剩下的怪可惜的,您不吃我都吃了!”
殷疏寒没理他,抬脚上楼,不过没去自己的房间,而是停在万喜雀现在住的房门口,他尝试推了推,房间年久松动的锁就这样被推开了,他没有立刻进去,而是给他自己留了个门。
他怕自己身上的烟味和胭脂味污染万喜雀身上的清香,他拿了干净的衣物下楼痛快洗了个澡,确定自己身上没有糟污的味道后,他才重新回到万喜雀房中,翻身上了她的床。
万喜雀睡得很沉,大夫在她的药中加了助眠的药,她缩在被子里,拳头半握。
殷疏寒忍不住动手捏了捏她的脸,好歹是长了点肉,他泄愤般咬了咬她的手腕:“小没良心的,对我就这么放心吗?也不怕我被其他女人生吞活剥了。”
万喜雀睡得熟,只能任由殷疏寒唱独角戏,好一会儿才放过万喜雀的手腕,那处已经可怜得满是红痕,吻痕和咬痕交错,看得出来发泄的人是爱恨交织。
殷疏寒终于睡了这些天第一个安稳觉,一觉到日上三竿,大脑醒了,眼睛还没睁开,他下意识要搂身旁的女人,但只摸到一手冰凉。
万喜雀是被他缠醒的,不过天也确实大亮。她被殷疏寒的胳膊勒到透不过气,要被拉进他的身体里去了。
这男人总是用尽各种手段跑到她的床上,真是防不胜防,起床气促使她要拍醒这不知羞的男人。
“喜雀……”
殷疏寒突然的呓语让万喜雀不敢动弹,确定这人只是在说梦话,她缓了好一会才放心,在看到殷疏寒眼底的青黑,她还是心软了。
她一直等到殷疏寒翻身换睡姿,这才能男人结实的臂膀中逃离。
“小姐,该洗漱了。”
佳霜端着洗脸盆进屋,她发现床上还有个男人时,差点把洗脸盆扔翻。
“嘘!”
万喜雀过去抓住她,接过洗脸盆,这才没酿成“水灾”。
“少爷这……”
“不该说的不要说,小心再被罚。”
万喜雀善意提醒,佳霜上道地闭紧嘴巴,房间里安静如无人之地。
洗漱完毕,万喜雀带着佳霜退出房间,只留殷疏寒自己在房间熟睡。
出了房间,佳霜这才敢放声说话,话痨的她差点憋疯:“小姐,少爷昨夜几时归家的?怎么又跑到您房里了?”
“不知道,八成半夜回来,偷偷溜到我房里的,这个家哪个地方能拦得住他,根本没有。”
佳霜带了点埋怨的意味,她说:“少爷也真是的,总是做这么出格的事。不过喜雀小姐,您也有些惯着少爷了,才会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得逞。”
“我惯着他?”
“对啊,您好像也不抗拒少爷了,我刚刚进屋的时候,您还拦着我,不让我发出动静。以前您多少还会反感这些亲密接触,现在……”佳霜抿了抿嘴,好奇问道,“您是不是对少爷动心了?”
万喜雀如遭雷击站在原地,她现在底线一步步在后退,温水煮青蛙也不过如此了。
“其实我觉得少爷挺好的,至少对您是真心的,您要不考虑考虑?”
佳霜适时的送上助攻,她私心里还是想两位主子能尽快捅破那层窗户纸,让殷家出件喜事,扫一扫之前的阴霾。
万喜雀定了定神,认真道:“这件事你不要再跟我提了,我也当没听你说过,我只是见他太辛苦,不同他计较那么多罢了,到不了你说的郎有情妾有意。佳霜,你现在是我的丫鬟,我希望你心里是向着我的,我的眼里同样也容不得背叛。”